當年魏十七一刀斬殺狐三笠,逼得浮生子去往空積山避禍,狐首丘淪為沒主的狗,九折穀是人修的地盤,待不下去,回轉妖族,身上又背負了“叛徒”的罪名,人人喊打,無奈之下,他隻能改頭換麵,混在下層妖物中,饑一頓飽一頓,潦倒度日。
狐首丘修煉“蒼龍煉體術”,屢戰屢傷,屢傷屢戰,猶如百煉成鋼,身軀在反複錘煉中愈來愈強韌,居然也混上了一個小頭目,不再如之前落拓。錐處囊中,其末立見,是人才總會脫穎而出,然而令狐首丘措手不及的是,九折穀人修忽施變招,投入“鬥戰傀儡”,鑿穿陣線後自爆傷敵,血氣侵蝕血脈,暗藏殺機,妖族隻得壯士斷腕,逐一排查可疑對象,寧殺錯不放過,務必將血氣之禍扼殺在萌芽中。
正是在那一場大清洗中,狐首丘不小心露出馬腳,落在了有心人眼中。
火麟族族長應天曉得麾下心腹應橫榷稟告,有一妖物混在軍中,積功當上了小頭目,不明根腳,功法詭異,似是人族奸細,暫未打草驚蛇。一開始應天曉並沒有在意,人妖二族爭鬥多年,相互埋釘子亦不在少數,大浪淘沙,區區一個小頭目,隨時都會在亂戰中陣亡,也懶得去理會。但應橫榷總覺此人可疑,從此留上了心,發覺狐首丘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便偷出陣營,登上山崖,沐浴在星光之下,汲取星力錘煉肉身,這才揭開了他的真麵目。
狐族叛徒狐首丘追隨浮生子出沒九折穀,此事應天曉有所耳聞,離空子浮生子一脈修煉星力,人妖二族再找不出第二家,狐首丘出身狐族,居然能汲取星力煉體,應天曉以為奇貨可居,神不知鬼不覺,暗暗將其擄去,百般拷問,逼他吐露煉體秘術。
狐首丘五感被禁,不知身處何地,也不知落入誰人之手,他知道對方一旦逼問出“蒼龍煉體術”,下一刻便是殺人滅口,故此咬緊了牙關絕不鬆口。但火麒麟統領毛蟲諸族,焉能沒有手段炮製他,一番折磨之後,狐首丘渾渾噩噩,昏昏沉沉,該說的不該說的一點點擠了出來,令應橫榷震驚萬分的不是“蒼龍煉體術”,而是李一禾身上天大的秘密。
茲事重大,牽一發而動全身,應橫榷不敢怠慢,急向族長回報,應天曉斟酌再三,決定留狐首丘一命,將他收入火麟族至寶“**八荒空宇圖”,寸步不離身,及至攜歸妖域,又尋了一處荒山開辟洞府,囚禁在山腹內,不令其汲取星力,一直藏到了今日。
應天曉敲了敲手臂粗的鐵柵欄,沉聲問道:“狐首丘,汝可欲活命”
隔了許久,狐首丘身軀微微一顫,掙紮著爬到他跟前,張開嘴無聲地叫了兩聲。應橫榷下手極重,他被拷打得遍體鱗傷,右眼生生剜去,牙齒七零八落,尾尻開裂,四肢寸斷,狐不像狐鬼不像鬼,模樣慘不忍睹。時隔多年,新傷早已變成老傷,狐首丘瘦骨嶙峋滾在屎尿堆裡,渾身爬滿了蛆蟲,卻仍吊著一口氣,聽到“汝可欲活命”五字,仍不肯放棄,側耳細聽。
應天曉一字一句道:“魏十七遠遊在外,不知去向,彌羅宗內部空虛,去把李一禾擄來,毫發無損,便饒你一命。”
對方究竟是誰竟然膽大包天,敢向李一禾下手狐首丘一無所知,但這是他唯一的希望,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心急火燎點頭答應,生怕慢了半拍,對方失去耐心,將自己永遠留在黑暗裡。應天曉也不要他賭咒發誓,也不怕他口是心非,直截了當道:“給你三天回複元氣,要什麼儘管開口。”
狐首丘沙啞著嗓子斷斷續續道:“酒……烈酒……一大缸……”
應天曉微感詫異,不索取靈丹妙藥,隻要一大缸烈酒,狐首丘究竟意欲何為不過對他來說,此事極易辦,不費什麼力氣,當下探手入“**八荒空宇圖”中,掐個法訣隨手一撈,攝出一隻七石銅缸,“咣當”落於地牢內,酒香彌漫,濺了狐首丘一身。
狐首丘狂笑一聲,不知哪來的力氣,趴著缸沿晃晃悠悠站起身,兩條腿皮包骨頭一個勁打顫,他低下頭去湊酒喝,關節一軟,“撲通”載入銅缸內,周身蛆蟲浮上酒液,白花花一層。狐首丘探出腦袋,咕咚咕咚狂飲烈酒,連同肥白的蛆蟲一並吞下肚,胃袋有如無底洞,足足灌下小半缸烈酒,酒氣從毛孔氤氳蒸騰,舊傷儘皆開裂,長出嫩紅的肉芽,蠕動交融,漸次愈合。
狐首丘了無醉意,臉頰泛起些許血色,精神振作了幾分,濕漉漉站起身,試探道:“勞駕,讓我出去……看一會星星……”
傷得如此之重,恢複如此之快,“蒼龍煉體術”果然不同凡響,窺一斑而知全豹,這隻是浮空子傳下的一點皮毛,當真將星力修煉到大成境地,又將何其了得!應天曉不無感喟,不過狐首丘越強韌,於他的大計就越有利,他毫不猶豫祭起“**八荒空宇圖”,將狐首丘憑空攝去,周身燃起一團火焰,下一刻已遁至山巔。
漫天星辰,星光如泣如訴,溫柔地撫慰著山河大地,應天曉隱身於陰影中,將狐首丘丟在星光下。狐首丘像空癟的布袋倒伏在地,喘息片刻,竭儘全力支撐起身體,仰天張開大嘴,喉結上下滾動,作出吞咽狀。青龍七宿悄然浮現於夜空,星光熠熠,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角宿為龍角,亢宿為咽喉,氐宿為龍爪,心宿為心臟,尾宿和箕宿為龍尾,七宿連成龍形,心宿一漲一收,狐首丘的心亦隨之有力地跳動。
星力灌注體內,新傷舊傷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愈合,敗而後成,破而後立,經此一番苦痛折磨,狐首丘煉體更上一層樓,連他自己都沒有意料到,浮空子傳下的“蒼龍煉體術”竟如此神妙,此刻他沐浴在星光下,星力源源不絕,仇人近在眼前,有沒有底氣奮起一搏,報仇雪恨
惡念才動,神魂頓時撕裂,錐心刺骨的痛楚令他一頭栽倒,手足抽搐,身軀扭成麻花,張嘴咬住滿口土石,嗚嗚咿咿,全然失去反抗之力。應天曉冷冷注視著他,心道:“不撞南牆不回頭,狐族叛徒果然心存異誌,萬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