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壽元的來曆,要從千目蛤蟆哈千目說起。
南方之主山濤麾下三將,哈千目乃其另眼相看的心腹,可惜他性情乖僻,心胸狹促,委實不是坐鎮一方的料,手腕遠不及簡大聾與管虢公。他自知領兵攻伐的能力有限,有意爭一爭南方本命血氣,借此壓過簡、管二將,山濤看重他的忠心,暗中傳下秘術,分與一縷本命血氣,命他逆天行事,搶占南方之主的名分,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哈千目在浡泥湖遇上魏十七,白白送了性命。
哈千目專注於掠奪精氣,滋養壯大那一縷本命血氣,離群索居,獨來獨往,對麾下兵將不甚管束,數百年來死的死,走的走,所剩無多,餘部盤踞在南明山一條支脈浮駝嶺中,以裨將米壽元為首,擁兵自守,不主動惹是生非。那米壽元頗有心計,起了取而代之之念,遂勾結南明山中的魔獸,暗中壯大勢力,簡大聾數度遣使拉攏,都無功而返。
簡大聾雄心勃勃,對南明山覬覦已久,米壽元雖然隻是占了一條支脈,位置卻頗為要緊,既然對方不知趣,那就以雷霆之勢一舉擊潰,省得夜長夢多。姬勝男覺得不妥,哈千目無意進取,剩下區區數千之眾,不成氣候,不如給他個麵子,聽之任之,南明山大小魔獸不計其數,有彼輩代為駐守,也剩了一番手腳。簡大聾覺得有道理,便放了他一馬,米壽元也知趣,隻在深山老林折騰,絕不逾雷池半步。
哈千目自去尋求大道,留下一塊本命石,藏有一縷氣息,以備不測,當其隕命之時,氣息湮滅,本命石隨之破碎,接下來何去何從,就由米壽元自擇。當著哈千目的麵,米壽元自然服服帖帖,忠心不二,當本命石當真破碎,他便起了彆樣的心思。
南明山乃魔獸聚集之地,萬載以降,首屈一指的妖王先後出過三位,無麵女,鬼牙將,西陵主,俱是神通廣大,顯赫一時的人物。無麵女即是無麵蛛女,僥幸奪得南方本命血氣,之後為南方之主擊潰,封印在落風穀下,永世不得翻身。鬼牙將和西陵主臣服於山濤,至少表麵上臣服,一在南明山東,一在南明山西,遙遙相望七十二蓮花峰,隻要山濤坐鎮南疆,便永不叛亂。
哈千目雖非天生地長的魔獸,卻與西陵主有些沾親帶故,連帶米壽元也扯上了些許關係,他的想法與簡大聾不同,南疆終究是魔獸的南疆,要統治這片廣袤的土地,就必須依靠它們的力量。他數度深入南明山,小心翼翼與西陵主的勢力接觸,表露善意,試圖說服他們合則兩利。然而在西陵主看來,米壽元太弱,渺小如螻蟻,換成哈千目親至還差不多,他隨意指派一名手下將其打發了,便不在過問此事。
與米壽元打交道的魔獸喚作“穀偃”,遍體雪白,似馬似鹿,頭頂一輪血暈,賣相著實不凡,他對米壽元的提議頗感興趣,居中牽線,說服西陵主應下這一招閒子,興許日後能收到意外之喜。就這樣,在西陵主和穀偃的支持下,米壽元得以徹底掌控浮駝嶺,並暗中吸納魔獸,打造一支強悍的戰力,留作後手,打算用在節骨眼上。
節骨眼的日子不期而至。鎮壓在落風穀下,永世不得翻身的無麵蛛女翻了身,氣息暴漲,又一落千丈,米壽元派出眼線,窺得彤雲四散,天降烈火,本命血氣回歸南疆的傳聞由來已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天象異兆意味著什麼。浮駝嶺距離落風穀不足千裡,時機稍縱即逝,米壽元賭性大發,領著麾下兵馬傾巢而出,撞入了樊鴟的口袋陣。
激戰一觸即發,甫一交手,死傷無數。
若來的是區區數千之眾,哪怕久經沙場的精銳,樊鴟也有手段從容炮製,但挾裹而來的百餘魔獸,卻令他猝不及防。那些魔獸並非神通廣大之輩,但皮糙肉厚,力大無窮,尋常魔物根本近不了身,便是率先晉升的幾名偏將,也隻能堪堪抵住而已,一時半刻拿不下。
樊鴟搖搖頭,歎息一聲,隻得親自出手,提起九頭穗骨棒重重一頓,喚出九頭蛇虛影,蛇目如電,神通一道道發出,接連掀翻十餘頭魔獸,穩住了陣腳。米壽元領了十餘心腹遙遙相望,越琢磨越覺得心寒,他久駐浮駝嶺,刻意與穀偃交好,天長日久,打探了不少魔獸的隱秘,聽說過九頭蛇的名頭,那是深淵之底天生地長的魔獸,凶名赫赫,堪與南疆妖王相比,怎地為人屠戮,隻剩下一道精魂投影,淪落到如此下場那驅使九頭蛇精魂的憊懶漢子,究竟是什麼來頭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傾巢而出,總不能稍遇挫折,便灰溜溜地逃回去,便是咬不下一塊肉來,也得喝點湯水。米壽元一聲暴喝,鼓蕩血氣,提起一杆又粗又長的白骨槍,縱身上前,衝著樊鴟疾奔而來,分開廝殺的魔物,勢如破竹,勇不可擋。樊鴟哪裡將區區一員裨將放在眼裡,單臂掄起九頭穗骨棒,一頭砸去,“哢嚓”一聲脆響,白骨槍斷為兩截,米壽元心中微驚,雙臂如毒龍出海,兩截斷槍一上一下,合身搠去。
樊鴟提起九頭穗骨棒一架,斷槍寸寸破裂,他順勢探出左臂,叉開五指抓向對方頭顱,斜地裡勁風四起,一頭癩皮貪狼撲將上來,張牙舞爪,饞涎如瀑布,星辰刺鼻。樊鴟化爪為拳,圈轉胳膊擊在那貪狼腦袋上,可憐,鋼筋鐵骨的頭顱,如西瓜般炸開,淤血腦漿四散飛濺,米壽元急退數步,臉色一變再變,這才知曉一腳踢上了鐵板,對手竟如此強悍,單憑一己之力,足以將這一乾魔獸屠戮殆儘。
不過樊鴟意不在此,分出大半心思關注戰局,一壁廂揮動九頭穗骨棒擊殺魔獸,穩住陣腳,一壁廂催動奇氣,操縱偏將聚攏兵卒層層反撲,漸漸扭轉了頹勢,占得上風。米壽元心驚膽戰,全無鬥誌,偷雞不著蝕把米也就罷了,眼看好不容易積攢的這點本錢,有全軍覆滅之虞,哪裡還敢硬撐下去,急忙下令退回浮駝嶺,能保下多少算多少。
來日方長,樊鴟也不貪心,放任米壽元引著殘兵敗將潰逃,將嘴邊的肉吃下肚,魔獸一頭不留,儘數斬殺,剩下的兵卒挑精銳收入麾下,補充傷亡,大軍數量雖有減少,戰力卻不降反升。
打掃戰場,分割魔獸屍骸,自有麾下兵將操勞,樊鴟立於高處盤算片刻,喚來一員偏將,命他將魔獸的血肉分與兒郎們享用,皮骨堆於一旁,另有用處。魔物廝殺憑血氣之勇,爪牙之利,多一副槍棒皮甲,就多一分勝算,送上門來的好處,倒不可錯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