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真人在首烏山待了十天,寸步不離,極儘繾綣。來時魏十七沒有迎她,離去,他也沒有相送。
從始至終,她沒有提起道門的存亡,就連首鼠兩端的晏平真人,她也隻是不經意說了一句,其人被打落洞天境,奪去法寶,囚禁在摩崖小界內,看守十萬摩崖石刻。至於是誰人出手,付出了多少代價,已經不重要了。既然梅真人成就了大象,那麼她的立場就代表了道門的立場,無論是荒北城的歸藏真人、靈渠真人,還是斜月三星洞的葛陽真人、鬆骨真人,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道門的傳承在荒北城,而不在黃庭山,這是不爭的事實。
梅真人來了又去,不帶走一片雲彩,魏十七繼續在首烏山閉關修煉,打磨輦二重天,直至九龍的虛影纖毫畢現,殺意渾厚老辣,收發隨心。
以陽神境修為,將九龍輦功錘煉到如此境地,已經沒有繼續打磨下去的必要了。魏十七收起功法,將目光投向沉默多年的昆吾金塔,右臂腋下魂眼忽明忽暗,抱樸子的殘魂隨之顯出身形。
當初沒有將這一縷真仙殘魂交與造化樹,確是明智之舉,破曉真身有這一道主魂尚在其次,更為關鍵的是,殘魂得造化樹生機日夜滋養,漸漸恢複了幾分意識,得以施展些許真仙的手段。黃庭山一戰,若無殘魂操縱昆吾金塔,先破抱樸化身,再困純陽化身,以一敵三,隻怕他將陷入苦戰,稍有不慎,前功儘棄。
不過殘魂所剩無幾,有些要緊的關節無法問個清楚,魏十七沉吟片刻,伸手一招,將昆吾金塔攝入掌中,心中拿不定主意。
純陽化身困於金塔內,終究是心腹之患,當今之計有二途,其一,先解決純陽化身,掃除後顧之憂,若能將其滅殺,所得神念和星力壯大造化樹,不無小補;其二,將純陽化身暫且擱置一邊,先對付黃庭山的玄元化身,待踏破斜月三星洞,塵埃落定,再徐徐處置遺留的禍患。
魏十七權衡再三,終於下定決心,五指一收,將昆吾金塔縮至米粒大小,拍入右臂腋下魂眼中,交由殘魂收藏,暫且留下純陽化身,困而不滅。
百年之期為時不遠,來自陸黽洲羽族和星羅洲蟲族的威脅愈來愈迫切,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魏十七長身而起,一聲清嘯,已踏出地穴,穩穩立於虛空中,低頭望去,首烏山鬱鬱蔥蔥,生機勃發。龍蝠被嘯聲驚動,忙不迭現出大鰩法身,扇動肉翼飛將起來,將主人載起,絞儘腦汁說了幾句奉承話,魏十七微笑不語,待其詞窮,命他徑直飛往泗水城。
數日後,泗水城像一頭吃飽喝足的懶驢,被狠狠抽了幾鞭子,繞著石磨狂奔起來,心急火燎,不遺餘力。大小妖將呼呼喝喝,麾下兒郎一隊隊擁出城去,清點人頭畢,胡帥一聲令下,再度兵發黃庭山。
還真童子見泗水城方向煙塵四起,心知有異,忙跟定慧和尚、吞陽侍女打個招呼,急急迎上前去,沒趕幾步路,早望見龍蝠悠悠穿過雲霓,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他心中大喜,閃身跳上龍蝠之背,朝主人倒頭就拜,口中道:“恭迎主人出關,一彆數載,主人神威更勝從前,黃庭山跳梁小醜,必聞風喪膽,不堪一擊!”
龍蝠佩服得五體投地,聽聽,聽聽,這就是差距,還真童子嘴上像抹了蜜,越發襯得他笨嘴笨舌。
魏十七抬手命他起身,問起黃庭山的動向,還真童子一一道來,口齒伶俐,井井有條。原來三大祖師的神念化身一下子折了兩具,這一悶棍結結實實,把道門打成了縮頭烏龜,葛陽真人等躲在斜月三星洞內龜縮不出,連護山大陣都置之不顧,這些年來什麼動靜都沒有。不過從真界射出的一十八道金光仍然晝夜不息攪動星鬥,玄元化身隱藏於黃庭山中,煉化星力,錘煉身軀,道門似乎把所有的籌碼都押在了她身上
魏十七看了還真童子一眼,道門無路可退,真仙神念化身是最後的反撲,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看上去像是這麼事。但他一向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對手,神念化身雖然厲害,卻隻能護佑八百裡黃庭山一隅,道門綿延萬載,底蘊深厚,若以為隻有這些手段,未免太過小覷他們了。
還真童子見主人不置可否,心中有些忐忑,頓了頓,最後又加了一句,“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道門經營黃庭山萬餘載,說不定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手段,我等被困於無垢洞內不得出,孤陋寡聞,所知不過十之一二,伏望主人明鑒。”
魏十七頭望去,隻見妖奴大軍分作三撥,緩緩而行,並不急於趕路,正中下懷,他擺擺手道:“也罷,先去會一會玄元化身,打發了她再說。”
打發了她再說打發了她打發還真童子吐吐舌頭,不禁犯起了嘀咕,玄元化身有斬神劍在手,那柄凶器可不好惹,萬一靠得太近殃及池魚,他這小身板可當不起
心中正轉著念頭,魏十七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忽道:“你二人先去與胡帥會合,讓他暫避一二,等解決了玄元化身,再進兵黃庭山。”
還真童子嚇了一跳,以為自己不知不覺嘀咕出了聲,好在他臉皮厚,心思快,忙謝過主人,暗地裡鬆了口氣。
黃庭山遙遙在望,魏十七棄了龍蝠蹈空而前,定慧和尚和吞陽侍女早迎上前來,略略問過數語,他亦命二人避開,與還真童子一起等候消息,切勿輕舉妄動。
吞陽侍女聞言微微一怔,切勿輕舉妄動,他是隨口一說,還是意有所指想到玄元化身和斬神劍的威勢,她心中有些發毛。六法十三器,斬神劍犀利無匹,六龍馭斬殺性最重,這兩件赫赫有名的大凶器,針尖對麥芒硬拚一陣,不知八百裡黃庭山還能剩下多少!
罷了罷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還是有多遠躲多遠吧!她見定慧和尚眼珠骨碌碌一轉,欲言又止,似乎有意摻上一腳,忙一拉他的衣袖,使個眼色,暗示他千萬不要趟這個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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