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接過圖卷一看,方方正正一塊皮革,卷起來有寸許高,輕薄柔軟,細膩光潔,彌漫著雲霧狀的紋理,不知取自何種異獸,獸皮下埋有金線,勾勒出北海灣的地貌,凍土冰原,山林河流,礁石海域,繪製得清清楚楚,端是下了不少工夫。但修道者神念如電,圖卷再詳儘,終是死物,魔嬰既然敢拿出來,當另有玄妙之處。
果不其然,魔嬰伸出玉指,在圖卷上輕輕一點,彈入少許天魔氣,十多個小點悄然浮現,分紅黑兩色,隱隱對峙,從位置來看,紅者為妖奴,黑著為海妖,涇渭分明,唯獨魏十七、屠真、魔嬰三人不在其內。此圖甚合心意,魏十七頷首道“有意思……”他存了心,凝神細察,很快發覺了端倪,這北海灣的凍土之下隱藏著晦暗不明的魔氣,一直蔓延至海中,顯然出自魔嬰之手,不知他動了什麼手腳,掩藏得十分隱蔽,若非熟知天魔的氣息,殊難察覺。
魔嬰又取出一塊赤銅陣盤,方寸之地密密麻麻蝕刻著陣圖,靈光閃動,此起彼落,一眼望去如璀璨星空。魔嬰循著某種節律,忽快忽慢敲擊著陣盤,陣圖漸次浮現又隱沒,他細細解說道“此為‘陸陣盤’,閻子在手中還有一塊‘海陣盤’,北海灣共布下一十八座陣圖,分內外兩層,陸上七座,海中十座,設有兩處陣眼,分彆鎮以‘紫玉銷金佩’和‘定淵鼓’……”
魏十七聽了甚是耳熟,旋即想起“紫玉銷金佩”得自巡天門下,蒼鼓族的一頭白鶴,亦是真仙之寶,魔嬰以天魔氣點染,雖能操縱一二,威力卻打了個折扣,以之克敵頗為不足,乾脆將其填入陣眼,作一件靈物壓住陣腳。“定淵鼓”卻是北海海族至寶,鼓聲激發血脈之力,催動法相,有種種妙用,北海諸族妖王將此鼓獻出,可謂下了血本,不無迎合之意。
“……這一十八座陣圖依托陸海地形,因勢利導,牽引天地靈氣,將北海灣連為一體,隻要陣圖不破,靈氣不匱,破損之處一晝夜便能恢複如初……”
魏十七對這些細節不甚在意,略知大概即可,他抬頭向閻川頷首示意,閻川心中打了個咯噔,隨即振作起精神,獰笑著吆喝一聲,四海妖王按之前的商議散入北海灣,各顯神通隱沒了身影。
大戰在即,魔嬰和閻川亦不得閒,告辭一聲,雙雙攜陣盤去陣眼坐鎮。片刻後,風雪漸止,密雲不雨,北海灣一十八座陣圖依次開啟,引動天地靈氣翻滾如潮,循著陣圖穿梭盤旋,氣機頓為之一變,北海灣渾然一體,如銅牆鐵壁一般。
胡不歸是識貨人,瞪大眼睛看了一回,忍不住道“魏城主,這陣圖出自何人之手?”
魏十七道“淵海之中不乏能人,鯉鯨族族長閻望欠我一個人情,托他找些鞏固陸海的陣圖,不是什麼大事。”
原來是鯉鯨族的收藏,難怪……胡不歸頗有些感慨,天妖覆滅,妖術、陣法、煉丹、鑄器亦隨之失傳,妖奴說穿了都是一些賣苦力的,血脈冗雜,粗鄙不堪,除了修煉煉魂神兵外,彆無傳承可言,打打殺殺衝鋒陷陣或許是一把好手,布置北海灣這等大陣勢,必須借助海族的力量。他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那頭天妖雪狐,好像叫亢瓏兒來著,可是死心塌地追隨城主了?”
魏十七淡淡道“此女也彆無選擇。”
“雪狐一族精擅陣法,魏城主收服了她,也算物儘其用,不過她這百年來頗受兒郎淩辱,隻怕心存不忿,魏城主將北海灣的陣眼交與她,隻怕略有不妥。”
胡不歸見他早有定算,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過了片刻,天地靈氣漸漸平息,魏十七道“海妖王俱已到位,諸位城主可入北海灣放手施為,單打亦可,群毆亦可,試一試這一十八座陣圖是否足夠強韌。”
支荷聞言明白過來,這北海灣是用來練兵的所在,若能承受“五星”與海妖王的激戰,可堪大用,至於誰勝誰負,師尊並不放在心上。不過話雖如此說,閻川統領的這一乾海妖王都是淵海二三流的貨色,這一場海陸之爭若是敗了,胡帥麵上十分不好看,倒不能輕輕放過。
文萱亦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早有謀劃,“五星”中以武漠城主焦百川最弱,她命唐橐與焦百川結伴而行,彼此照應,至於支荷、沙艨艟二人,神兵真身各具其妙,足以獨當一麵,無用她多置喙。
略作安排,五人辭彆胡不歸與魏十七,分頭踏入北海灣。
胡不歸對這一戰也頗為好奇。海妖王人多勢眾,單是北海,就有蚩尤族田三白、海河馬鐵頭陀、美人魚沈金珠、七鰓鰻許馗、四足海蛇伏輪五人,再加上海嬰獸左王海築、右王海岐,潛蛟王荊啟,天蝠鰩厲闕,幾乎可以兩個打一個,他沒有跟海嬰、潛蛟、天蝠三海的妖王打過交道,若都是北海田三白、沈金珠之流,倒也不必多慮,怕隻怕藏了一兩個厲害角色,借地利占得上風,折了大瀛洲的銳氣。
轉念一想,胡不歸不禁啞然失笑,彼輩都是海裡的爬蟲,視魏十七為主,戰戰兢兢,唯恐拂其意,大瀛洲有這麼一尊大佛在,文萱等人是勝是敗,都隻關係一己榮辱,他卻是多慮了。世易時移,如今的天下,已經不再是當初了,胡不歸哈哈一笑,跟魏十七打了個招呼,現出白頭藏鳥原形,將垂天雙翼一展,刷地飛到空中,雙眸精光四射,左眼黃龍,右眼青鸞,將北海灣看了個一清二楚。
魏十七以指為筆,凝聚真元,在獸皮圖卷上刷刷刷寫下“北海灣活點圖”六字,劍拔弩張,甚是醜陋。他看了幾眼,嘿嘿一笑,將圖卷塞到屠真手中,命她好生保管,又召來龍蝠,坐於其背上,飛到高處靜觀“五星”與海妖王做上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