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真背起魏十七發足狂奔,一路向南,穿過茫茫冰原,足不停步,闖入凍天山脈中。她也不識路,憑著本能七拐八繞,鑽入一處避風的山坳中,探掌按在冰雪覆蓋的山岩上,刀光閃動,破開一個容身的山洞。
她將魏十七小心翼翼放下,動作雖然輕柔,終是牽動傷口,魏十七嘶嘶吸了一口冷氣,心跳都慢了半拍。屠真有些手忙腳亂,不知所措,魏十七朝她擺擺手,盤膝坐下,背靠冰冷的岩石,定下心來,抽取造化樹的生機,試圖修複肉身。
入定了數個時辰,稍有好轉,卻進展不大,肉身錘煉到極致,強悍至斯,受傷後殊難痊愈,縱有造化樹生機滋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魏十七費力地睜開雙眼,眼皮沉重,猶如黏在一起,洞內洞外一片漆黑,夜已深,屠真似乎不在左近,察覺不到她的氣息。
靜候了良久,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屠真快步回到洞穴中,眸光閃動,璀璨似星。她跪坐在魏十七身前,伸手遞給他一團冰涼的精血,被陰氣凍得結結實實,猶如一塊血紅的寶石。
魏十七接過精血,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肚,一團暖意從腹中騰起,精神亦為之一振。屠真見精血頗有療效,從洞外拖了一條巨蟒進來,粗逾海碗,頭如笆鬥,腹下生有四爪,略具龍形,不知是何異種。
屠真五指纖細,堪比鋼爪,輕易就扯開蟒皮,剜出一枚鵝卵大小的妖丹,遞到他跟前。魏十七搖搖頭,妖丹對他沒什麼用處,他看了幾眼蟒屍,慢騰騰伸出手去,五指抖個不停,好不容易才將一縷黑煙從蟒首中攝出,纏繞在指間,遊來繞去,活脫脫像一條具體而微的小蟒蛇。
“身死魂不散,倒有幾分道行……”魏十七心中轉著念頭,將黑煙湊到鼻下,深深一吸,呼吸隨之停滯,屏息良久才緩過神來,以食靈術將其煉化,補益魂眼內的精魂。
屠真又揀了一些樹枝回來,魏十七隨手繪下一道“火符”,燃起篝火,將蟒肉烤得焦香撲鼻,略吃幾塊充饑。他早已不需吞噬血肉補充元氣,辟穀個一年半載亦不在話下,但從小養成的習慣根深蒂固,腹中若不得一些肉食,總覺得少了什麼,當重傷之際,更是難以遏製食欲。
屠真翻來覆去玩弄著巨蟒的妖丹,清冷的臉龐映著火光,平添了幾分暖意。她偶爾停下手,瞥了魏十七一眼,見他默不支聲,微皺著眉頭似乎在琢磨心事,便放下心來,垂下眼簾繼續把玩妖丹。
荒北城遠在北海,鞭長莫及,魏十七乾脆放空身心,專心致誌養傷。造化樹奪取了馬鹿的妖丹和毒氣,生機不絕,日以繼夜滋養著他的肉身,屠真隔三岔五到凍天山脈中獵殺妖物,供他吞噬精血魂魄,血肉烤熟了充饑。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養傷養病,道理都是相通的,長日漫漫,閒來無事,魏十七取出馬鹿遺下的兩件真仙至寶,試著祭煉一二。蟲囊死氣沉沉,根本不聽使喚,似乎需以秘術驅動,反倒是六龍回馭斬折損了本源,並無多少抵抗,被他抽取魂魄之力,一口氣祭煉了數月,終於鬆開一線,他趁機將一滴精血點入其中,占為己有。
六龍回馭斬靜靜伏在他掌心,金光黯淡,委頓不堪,魏十七定睛細看六龍,越看越覺得心驚,這六條金龍既非活物,亦非器物,介於二者之間,委實看不透其中的虛實,真仙至寶玄妙無窮,落入他手中實屬僥幸。
吞噬了許多血肉,金光稍稍濃鬱了一些,原來六龍回馭斬須以生靈精元飼喂,這倒不是什麼難事。魏十七伸手一招,將六龍回馭斬送回“一芥洞天”溫養,暗暗盤算。肉身破損,“渡劫”神通被廢,但有了造化樹和六龍回馭斬,這些都不算什麼……受製於半人半妖的血脈,由天妖成就真仙是一條走不通的死路,他唯一的機會在於參天造化樹……肉身再強悍,也不堪真仙全力一擊,若無天庭插手,當日他便慘死在冰原之上了,血淋淋的教訓讓他明白了,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黑暗之中,魏十七咧開嘴冷冷笑著,從此又多了一個理由,掃平黃庭山,踏破斜月三星洞。
方圓千裡之內像樣的妖物被屠真獵殺殆儘,她離開的時日愈來愈長,帶回的獵物也愈來愈大,但多了六龍回馭斬六張嘴,小山也似的妖屍轉眼就一掃而空,吃得乾乾淨淨,什麼都沒剩下。皇帝不差餓兵,要驅使六龍回馭斬,至少得讓它們吃飽,但在肉身恢複之前,魏十七不願冒險離開凍天山脈,隻能靠屠真一人四處獵殺妖物。
有的時候他也會想,幸好是六龍回馭斬,若是蟲囊的話,要多少生靈,才能喂飽那些數不勝數的妖蟲……
屠真是個孜孜不倦的好獵手,一開始她還挑挑揀揀,到後來良莠不拘,隻要體型夠大,活蹦亂跳的就行。日複一日殺得多了,棲身於山脈中的妖物四散遷徙,惡魔的傳說開始在極北之地流傳,傳得有鼻子有眼,連荒北城都有所耳聞,漸漸有妖奴結隊遠赴凍天山脈,試圖打探虛實,清掃自家的後花園。
屠真在荒北城殊少露麵,見過她的人寥寥無幾,她也知道魏十七是荒北城主,卻並不因此就手下留情,若妖奴擋了她的路,礙了她的事,下場與那些妖物毫無二致,儘數淪為六龍的口中食,她不甚在意,魏十七也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