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荒北城頭遙遙望去,天空之下,雪原之上,海妖源源不斷湧來,漫山遍野,仿似無窮儘。
. 魏十七迎著呼嘯的朔風,深深吸了口氣,淵海的腥味鑽入鼻腔,心緒隨之騷動不安,熱血一下子沸騰起來。與唐橐激他的話無關,隻為疏解心中的壓抑和暴戾,雖萬千人吾往矣,他舉步踏上前,一腳跨出城牆,身影驟然消失,下一刻已殺入海妖之中,化身妖魔,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破曉真身便是最強的武器。一條血路以荒北城為起點,筆直向外延伸,眨眼間開拓十數丈,所過之處血光衝天,海妖無一幸免。魏十七從屍骸中殺出,吐一口濁氣,驟然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唐橐哈哈大笑,縱身一躍,如大鳥一般撲了出去,四足海蛇見狀蜂擁飛起,口吐毒霧,堪堪迫近他身前七尺,便爆作漫天血霧。
荒北城主果然不可小覷,魏十七心念微動,忽然折向東南,一頭撞入海河馬的陣列中,遙遙望去,但見血肉橫飛,不辨人影所在。這一回攻城的海妖,以海河馬皮糙肉厚,最難對付,立於城頭觀戰的豪族無不為之乍舌,以為他有意向唐橐展示實力,卻不知魏十七看中海河馬體型龐大,足以掩飾他攫取魂魄的小動作。
海河馬雖然不能與贔屭猲狙相提並論,畢竟也是淵海中數得著的大族,魂魄不無小補,架不住量大,天瀾真人大肆吞噬,漸漸恢複了元氣。敵眾我寡,身處險境,魏十七也不為已甚,衝殺一陣,估摸著神兵真身恢複得差不多了,翻掌從袖囊中抽出屠龍真陰刀,一道灰黑的刀光掠過,七八頭海河馬撲地不起,神魂俱滅,有如切瓜剁菜,無有一合之敵。
他仗著屠龍真陰刀直擊魂魄,在荒北城下縱橫決蕩,殺了個七進七出,正殺得痛快,一個大胖和尚揮動月牙鏟迎上前,頸中掛了一串佛珠,每一顆珠子都是一個骷髏頭,以秘術洗煉過,縮成嬰兒拳頭大小,共一百零八顆,陰氣纏繞不休,一個個咬牙切齒,咯咯作響。魏十七剁得順手,從他身旁一掠而過,反手就是一刀,那大胖和尚以月牙鏟抵住真陰刀,喝罵道“爾那漢子,是從哪裡來的?”
屠龍真陰刀無功而返,魏十七頗為詫異,多看了幾眼,那月牙鏟不知是何物所煉,非金非木,色澤暗淡,兩頭俱有刃,一頭為新月牙形,月彎處穿了四個骨環,一頭如倒掛之鐘,尾端兩側穿了兩個骨環,略一晃動,撞擊的聲響十分古怪。他心中暗覺好笑,這等兩頭開刃的兵器,中看不中用,稍不留神便傷了自己,一身力量使不出七成。
那大胖和尚見他足不停步,隻管殺戮兒郎,心中頓時大怒,將月牙鏟一頓,振臂擲出,見風即長,流星趕月般砸向對手。魏十七隻聽腦後生風,一刀橫掃,順勢扭過頭來,卻見月牙鏟嗚嗚飛來,圍上前廝殺的海河馬嚇得屁滾尿流,不管三七二十一,潑開腿就跑。
月牙鏟愈飛愈慢,魏十七隻覺周身一緊,如被無形的繩索縛住,難以閃避。“來得好!”他探出手去,將月牙鏟穩穩接住,魂眼閃動,雙足一沉,已沒入雪原中。
一道旋風憑空而作,冰雪四濺,直衝雲霄,來不及逃遠的海河馬儘數倒地,骨軟筋酥,癱成一堆肉泥。月牙鏟下壓的力量極重,抵過一波,又來一波,連綿不斷,愈湧愈急,將魏十七一節節夯入大地,從踝到膝,從膝到腰,他心中覺得不妙,猛然催動魂魄之力,撒手將月牙鏟撇在一旁,身軀一沉,隨即消失無蹤。
那大胖和尚咬著拇指,眼瞪得大如銅鈴,他這件寶鏟有個名頭,叫做“架海月牙鏟”,提在手中輕如稻草,一旦祭起,架一海之力,從未有人能抵過三十六波衝擊,不想眼前這廝非但麵不改色撐下來,而且將月牙鏟撇在一邊,這是何等神力!驚駭之下,他顧不得收回寶鏟,著地一滾現出原形,卻是一頭遍體青灰的海河馬,雙六足,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一道刀光從地下飛出,直取海河馬下腹,陰險毒辣,避無可避。那海河馬察覺到凶險,大吼一聲,一百零八顆骷髏頭齊齊飛出,如串糖葫蘆一般,將刀刃淹沒,魏十七收回屠龍真陰刀,海河馬趁機施展遁術,留下一串曲折變化的虛影,將海妖撞得人仰馬翻,逃之夭夭。
屠龍真陰刀上紮了一串白玉也似的骷髏頭,形態各異,顯然不是出自同一族,魏十七欣賞了片刻,將刀一震,骷髏頭化作飛灰,陰氣儘數收入刀內,刀身的墨黑也稍稍深了數分。
自大胖和尚潰敗後,海河馬遠遠避開這個凶神惡煞,魏十七周圍空空蕩蕩,再無人上前送死。
唐橐小試牛刀,滅殺了一乾四足海蛇,順勢墜落雪原,單足踏地,將方圓數丈內的海妖儘數震翻,他偶一回頭,見魏十七殺得海妖退避三舍,如此威風,暗中存了好勝心,當下催動魂魄之力,朝著定淵鼓埋頭闖去。才衝出數丈,眼前忽然一花,一條美人魚擋住去路,青絲覆肩,鳳眼櫻唇,眉心鑲了一顆銀珠,上半身窈窕動人,下半身赫然是一條魚尾。
唯有魚人王族,憑借不落文字,口口相傳的秘術,才能修煉到人身魚尾的境界,這一步跨出,脫離凡胎,從此海闊天空,一馬平川,淵海之中,有如此修為的海妖,寥寥無幾。
唐橐卻是識得她,眉心鑲銀珠,乃是美人魚王的孿生妹妹沈銀珠,雖不及其姐,也相差不遠了。他氣衝衝大喝道“姓沈的,你敢上岸來,就不怕回不去?”
那美人魚嫣然一笑,道“城主威武,兒郎們不是對手,隻能妾身來做這個惡人了!”
唐橐“呸”了一聲,數百餘年未見,這條死魚再行突破,修煉到如此地步,看來不是三招兩式打得了的,他不欲與之糾纏,手臂暴長,抓過一條七鰓鰻,夾頭夾腦甩了過去,沈銀珠從袖中揮出一根丫丫叉叉的樹枝,隻一刷,便將七鰓鰻刷在一旁。
“他奶奶的!”唐橐咒罵了一句,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淵海深處的七妙寶樹被她尋到一棵,煉成法寶,難怪如此托大。他身形暴退,撞入海妖之中,操起一根熟銅棍,一團黃光滾來滾去,挨著死,擦著亡,所向披靡。
沈銀珠稍一猶豫,沒有上前追擊,她朝唐橐拋了個媚眼,笑道“有空再來喲”
“來你個大頭鬼!”唐橐哭笑不得,胸中一口惡氣無從泄,將熟銅棍舞得越急了。沒殺出數丈,又被一漢子擋住去路,黑,瘦,黑得像塊炭,瘦得像根竹竿,頂著一隻笆鬥也似的腦袋,神經質地搖晃著,結結巴巴道“哪……哪……哪……裡走!”
唐橐二話不說,一棍砸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