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烏維瘋玩了一天,撐不住,早早就睡下了,女人在帳篷內拾掇著雜物,魏十七和謝景嵐走到草原上,吹著夜風,仰望漫天星鬥,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魏十七指指他的胳膊,“治不好了嗎?”
謝景嵐搖搖頭,微笑道“試過很多辦法,治不好這些年習慣了,不治也無妨。”
魏十七心知肚明,魂魄之力入體,雖然隻是一星半點,盤根錯節多年,驅除著實不易,這是前所未有的難題,魏十七或許有辦法,但他無意無端施恩。
他切入正題,“說說那道溝壑的事,你是怎麼看的?”
自打修為儘毀後,謝景嵐像鴕鳥把頭埋進沙堆裡,蒙上眼睛,捂起耳朵,不再關心修士的世界,他不清楚魏十七已經修煉到何種程度,也不知道東溟城主的真實身份,在他心目中,魏十七跟數十年前一樣,隻是昆侖禦劍宗的一名中堅弟子,受師門之托,遠赴草原勘察地裂,碰巧遇到了他。
烏維母女的存在改變了他原先的想法,謝景嵐樂於向他提供信息,以結下一份善緣。
他坦言,眼前的一切並非**,而是天災,隻有天地偉力,才有如此大手筆。據他所知,那道溝壑深不見底,連綿不斷,大體呈一條直線,斜斜貫穿整個鐵勒草原,沒入北海。
北海者,天池也,那裡是鐵額王庭所在之處,也是鐵額人祭祀神靈祖先的聖地。
但這還不是全部,猶豫了片刻,他向魏十七提起一個更為重要的消息,數日之前,趕赴北海的信使恰好路過此地,喝了一袋奶酒,歇了歇馬力,聽他說,這等浩大的溝壑並非隻有一條,遠在萬裡之外的東方,有一條同樣深邃的溝壑,與之交叉而過,從江南向東北延伸,組成一個巨大的“十”字,所過之處,中原大地一片狼藉,死難無數。
天災忽至,如之奈何,許朝的皇帝業已下了“罪己詔”,並帶領文武百官,前往東海祭天,祈求上蒼的寬赦。
魏十七在腦海中補全了那驚心動魄的畫麵,一道地裂劈開昆侖山,穿過鐵勒草原,消失在北海,一道地裂橫貫中原腹地,沒入茫茫東海,漂浮於海上的6地像一塊餅,被切成四塊。
中原死了很多人,多到許礪必須表明姿態,罪己,祭天,以安天下萬民之心,哪怕他並不認為這場天災跟他有什麼關係。
問題是,這隻是一個開始。
鐵額人遍布草原,消息自東而來,一站站接力傳遞至王庭,準確無誤。謝景嵐雖然沒有明說,但魏十七感覺得到,他在鐵額人中頗有威望,否則的話,信使未必會停下來,向他透露這些內幕。
“兩道溝壑的交叉點在……”
“連濤山,準確地說,是連濤山的廢墟。”
魏十七微微一怔,竟然在連濤山這是巧合,還是某種必然?他警惕起來,追問了幾句,謝景嵐語焉不詳,那信使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忙著吃喝,忙著照料馬匹,也沒顧得上說幾句話,隻留下一些片言隻語的訊息,便快馬加鞭,往北海飛馳而去。
茲事重大,魏十七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些不安。擁有強大的力量,隱隱為這方天地所排斥,一時的心血來潮冠以“天人感應”,並不為過,隻是他沒有“掐指一算”的本事,隻能提前警醒一二。
也許他應該去一趟連濤山,親眼看一看兩道地裂的交叉處,他隱約覺得,那裡或許能找到問題的根源。
說了一陣話,不知不覺,已是中夜時分,星鬥滿天,搖搖欲墜,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魏十七眯起眼睛,仰頭一顆顆星看過來,忽然覺南鬥六星似有些不對勁。
天府、天梁、天機、天同、天相、七殺六星在南天排成鬥形,此刻逐一亮起,光芒四射,竟將月光掩蓋,魏十七的第一反應是星力下垂,有人在催動闔天陣圖,但他隨即反應過來,闔天陣盤業已裂成兩半,而且引動星力的聲勢也不至於這麼驚人。
這是要出大事了!
南鬥六星閃耀了片刻,忽然齊齊亮起,七殺星左右搖擺,掙脫蒼穹的束縛,化作一個大火球,投東方而去,須臾消失在草原的另一端。七殺既去,天府、天梁、天機、天同、天相五星猶如皮囊泄了氣,漸次暗淡,隱沒在群星中,就此沉淪下去。
魏十七心下大震,腦海中驀地閃過一道亮光,記起了九黎的預言“先是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接著時光之力湧入此界……天地崩壞,星河倒懸,九州6沉……一切歸於虛無……我們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全部被抹去……”
他靜靜站在原地,數著自己的心跳,從沉穩到急促,越跳越快,到最後猶如急促的鼓點。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大地戰栗,斜貫草原的溝壑再度迸開數丈,吞沒了大片土地,而遙遠的東方,一團蘑菇狀的煙雲冉冉升起,遮天蔽日,將大半個天空吞沒,遠遠望去,猶如一滴墨滴入水中,朝四麵八方滾滾擴散。
東方的天空,業已被一片陰暗籠罩,濃密的煙塵距離草原尚有遙遠的距離,但魏十七相信,從南到北,從東到西,無論山海6地,沒有一處能夠幸免於難,最可怕的噩夢終於開始了,這一次,沒有力挽狂瀾的救世主。
他望了望謝景嵐,提醒他一句,事不宜遲,帶上女兒趕快到虎子溝東溟城去避難吧。謝景嵐困惑不解,待要細問,魏十七將身一扭,已消失在地下,不知所蹤。
謝景嵐的臉色變幻不定,他猶豫了良久,一跺腳,衝進帳篷叫醒女人和女兒,胡亂收拾了行囊,跨上馬匹,連夜朝昆侖山馳去。烏維靠在父親懷裡,睡眼惺忪,不知生了什麼,她嘟囔著追問這是要到哪裡去,先前的客人又在哪裡,謝景嵐摸摸她的頭,苦笑著敷衍了幾句,憂心忡忡。
夜風如刀,刮得三人衣袍獵獵作響,一路上,謝景嵐仔細回想著魏十七說過的每一句話,幾乎可以肯定,他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