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下攝魂訣內卷和青蜂劍的前輩,乃是役魂宗第一十三代掌門史木魚。
役魂宗地處南蠻,傳承鬼魂之道,門下弟子眾多,修為高下幾乎全部維係於“魂器”。所謂魂器,指的是拘攝溫養精魂的法器,能容納數十道精魂的魂器,稱為“十相”,容納數百道精魂的,稱為“百相”,放眼天下,上好的“魂器”極其難得,高明的製器師能冶煉法器法寶,卻無一敢聲稱冶煉“百相”,“百相”的產生相當於瓷器燒製過程中的“窯變”,不可控製,無從預期。
史木魚投入役魂宗時,宗門業已式微,受毒龍教和獸王宗欺壓,在南蠻之地根本排不上名號,門下人丁寥落,資源匱乏,內外交迫,到史木魚這一輩時,已是連續三代一脈單傳。
史木魚驚才豔豔,花了十年工夫,把師門法術演練純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以他的資質,本可成就一番功業,隻可惜宗門的典籍和魂器早在多年前散逸殆儘,不知所蹤,役魂宗幾種極厲害的法術,如分魂術、附魂術、煉魂術就此失傳,他受製於瓶頸,無法更進一步。
師父臨終之時將宗主之位傳與史木魚,叮囑他務必把役魂宗一脈傳承下去,薪儘火傳,綿綿不絕。史木魚是個極有見識的人,他深知欲振興役魂宗,必先找到散逸的典籍和魂器,於是他找了個道觀皈依三清,作道士打扮,孑然一身雲遊天下,大海撈針,期間曆儘艱險,置生死於度外,始終不該初衷。
史木魚用儘種種手段,不拘粗細,明搶暗偷,去蕪存菁,搜羅到宗門典籍不過十之二三,且殘缺不全,疑難重重。這一日,他行至大江邊,望著奔騰東去的江水,駭然覺自己須已白,二十年光陰悄然流逝,他已經垂垂老矣,時日所剩無多,而中興役魂宗的希望依然渺茫。
痛定思痛,史木魚回想過去種種,終於下定決心,在江邊結廬而居,苦思七天七夜,將殘缺的典籍連同二十年來涓滴收羅的雜學拚湊在一起,整理為內外二卷,命名為《攝魂訣》。外卷錄法術,詳述攝魂術、搜魂術、安魂術的修煉之法,分魂術、附魂術、煉魂術也有提及,僅存其名,留待後人補全。內卷為劍訣,共分五篇,第一篇是祭煉飛劍的總綱,後四篇是修煉神通的法門。
史木魚並非劍修,攝魂劍訣也不能修煉劍芒、劍氣、劍絲、劍靈,而是另辟蹊徑,融彙攝魂、煉祭、役魂等多種法門,旨在把妖物的精魂煉入劍中,使飛劍擁有種種神通,堪與法寶媲美,即使本身修為不足,也能憑借劍中的精魂與高手抗衡,利在成,並非劍修正途。
修煉攝魂劍訣,須有一柄魂器飛劍,煉入精魂少則數十,多則上百,數量越多,飛劍的威力越大。隻是劍訣易成,魂器難得,史木魚手裡隻有一把師門留下的瀟湘短劍,能容納的精魂數量有限,不足以將攝魂劍訣的威力揮到淋漓儘致。
天道酬勤,或者說,瞌睡送枕頭,不久之後,史木魚便從一處古修士的遺跡中找到一柄上好的四魂劍,從質地看,是第一等的“百相”魂器,彌足珍貴,隻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柄飛劍卻隻能容納區區四道精魂,威力有限。他嘗試著煉入精魂,現四魂劍煉入第一道精魂十分順利,與通常的魂器無異,但對第二道精魂極為挑剔,不是隨便什麼精魂都能煉入劍中,一不小心,精魂湮滅,前功儘棄。
失敗了無數次後,史木魚推測,煉入四魂劍的精魂應該有固定的搭配,胡亂拚湊隻是浪費時間。天下精魂如此之多,兩兩相合已是恒河沙數,更不用說“四魂”了,史木魚望而興歎,他不認為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夠尋找出合適的搭配。
不過四魂劍給了他另一種啟,精魂數量並非越多越好,適合的搭配,興許能揮出非同一般的神通和威力。
役魂宗傳有一門冶煉“十相”以下劣質魂器的秘術,將妖丹熔入器胎,形成“虛位”,一枚妖丹能形成一處“虛位”,一處“虛位”能煉入一道精魂。用此法冶煉魂器,受限頗多,最讓人詬病的是,將多枚妖丹熔入器胎,難度成倍驟增,相傳役魂宗屈一指的煉器師,最多也隻能往器胎中熔入六枚妖丹,這已經是無人可及的極限了。
原本置之高閣、無人問津的“屠龍術”,到了史木魚手裡,一下子變得彌足珍貴。
一開始,史木魚的嘗試並不順利,器胎難得,妖丹難得,精魂更難得,再加上三者物性各異,即便最劣等的魂器,煉成的機會也不足一成,大半時間都花費在收羅材料上,忙活了數年,一無所得。直到有一次,史木魚在西泯江邊的一個鎮子裡搜羅獸骨,中午在街邊蘸老醋就蒜頭吃餃子,賣餃子的老漢舀了一碗餃子湯給他,說了句“原湯化原食”。
這句話像一點火光,照亮了黑暗,為史木魚指明了方向,冶煉魂器,器胎、妖丹、精魂需彼此相配,最好取自同一類妖物,同出一源,自然物性相似,契合無礙。
史木魚深入昆侖山,從最常見最簡單的材料出,用血蟒的骨骸製成器胎,熔入兩枚血蟒的妖丹,煉成有兩處“虛位”的魂器蟒骨鞭,再反複攝入蛇妖的精魂,覺一道血蟒精魂配上一道土龍蛇精魂效果最好,蟒骨鞭開山裂石,威力驚人。
他大受鼓舞,進而煉成有三處“虛位”的魂器蟒骨鞭,花了十年光陰,終於現依次攝入一道六翅水蛇精魂、一道六翅水蛇精魂、一道血蟒精魂,蟒骨鞭具有種種不可思議的神通,堪比上品法寶。
曙光在眼前,隻可惜史木魚行將老朽,壽元無多,沒有時間精力繼續冶煉魂器,嘗試不同的精魂組合。他在攝魂訣內卷的卷末附上魂器冶煉之術,與四魂劍一起封存在洞府中,布下禁製,留待有緣,而後孑然一身離開昆侖山,重返南蠻之地,秉承師父遺命,尋找良質美才,傳承役魂宗的衣缽。
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讀完最後一行,魏十七若有所思,他將史木魚手書的帛書卷起,重新放回儲物袋中。
困擾史木魚的難題,對魏十七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四魂劍就相當於四孔的長劍,可以鑲嵌馬爾、烏姆、古爾、法爾成為“弑君者”,也可以鑲嵌夏、普爾、馬爾、盧姆成為“誓約”,但是第一個孔一旦鑲嵌了馬爾,後三個孔必須鑲嵌烏姆、古爾、法爾,否則的話,就不能相配。
那些奮戰在電腦前的青蔥歲月啊,屏幕的光照亮了疲倦的臉,鼠標急促的噠噠聲回蕩在寂靜的夜,魏十七抿起嘴角,想微笑,最後卻化作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