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日落時分,風雨終於停了。康平仰頭看天,忽然記起赤霞穀的璀璨雲霞,心中著實有些唏噓,不知師門會怎樣安排,他什麼時候才能夠離開鐵嶺鎮,回到熟悉的江南,不再像一片枯葉,被遺忘在漫天風沙的西域。
他情緒有些低落,躑躅踏上了歸途。
行至半途,頭皮一陣麻,仿佛被草叢中的毒蛇盯住,一顆心狂跳不已。康平反應極快,手腕一翻,指間多出一張焦黃的金剛符,輕輕一揮,無風自燃,符籙化作一道黃光,凝成一道顫巍巍的光膜,將他團團護住。
藏雪劍和短柄雁鐮轉瞬即至,被金剛符所阻,悄無聲息從他身旁掠過,無功而返。
康平心中大駭,之前從未與劍修交過手,聽同門說飛劍倏來倏往,犀利迅猛,即使對上法寶也毫不遜色,他一直以為是誇大之詞,今日忽遇偷襲,才知道傳聞半點不虛。劍修利於成,符修器修果然要遜色三分,若不是他下山前向師父求了一張金剛符護身,今番難逃殺身之禍。
一擊不中,全身而退,錯愕之間,那對男女早已禦劍遠遁,消失在莽莽群山中。康平歎了口氣,心中鬱悶,隻得收起金剛符,回到鐵嶺鎮租下的院子裡。
夜幕低垂,星月匿蹤,康平推開院門,一團黑影撲麵而來,勁風夾雜著零星雨滴,刹那間將他淹沒。“有人偷襲!”他急忙伸手在腦後一拍,從口中吐出一枚黑黝黝的令牌,長五寸五分,闊二寸四分,厚五分,密密麻麻刻滿了符籙,黑煙氤氳,透露出凶煞戾氣。
那是康平以自身精血溫養多年的本命法器十鼓點將令,距離法寶隻有一線之隔。
“錚”一聲輕響,十鼓點將令被鐵棒擊中,一十二重艮土真元層層疊加,康平如遭雷擊,哇地噴出滿口鮮血,點將令顫抖得如風中枯葉,崩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倉猝之間,以本命法器抵住鐵棒致命一擊,搶得一線空隙,康平急忙揮出金剛符,收回十鼓點將令。罡風四起,黑影重重,鐵棒神出鬼沒,瘋狂地衝擊著金剛符所化的光膜,無數豆大的符籙逐一亮起,轉瞬湮沒,康平巋然不動,雙手結成法訣,全力以赴催動十鼓點將令。
薄雲漸開,月華如水,康平看清了對手的形貌,正是在客棧中有過一麵之緣的高大男子,他心中大為警惕,將點將令一拍,數道虛影如走馬燈般輪轉不定,其中一道漸漸凝成實體,從令牌上跳了下來,舒展著身軀,鼓脹為一頭猙獰的妖獸,模樣介於鱷魚和蜥蜴之間,遍體鱗甲,拖著一條粗壯的尾巴,眼小嘴闊,舌頭不停伸縮,唾液滴滴答答,凶相畢露,竟是一條幼年的地龍!
院中忽然熱風四起,魏十七收起鐵棒閃在一旁,身後現出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捏定劍訣,手持一柄形狀怪異的飛鐮,火光流轉,如夢如幻。康平暗暗點頭,心道“那不是飛劍,是飛鐮,昆侖嫡係鉤鐮宗的弟子,難怪年紀輕輕,就如此了得!嗯,她看上去隻有十**歲,竟然長得比我還高……”
餘瑤輕叱一聲,曲指朝短柄雁鐮一彈,揮出一團暗紅的火焰。
五行親火的劍修,傾注真元,以劍訣催動飛劍,能施展種種火焰神通,如石火劍的石火赤焰、奪情劍的七情火、赤鱗劍的龍吻火、三陽劍的歸元妖火、錯金鳳凰鐮的焚身火、短柄雁鐮的雁翎火,最是厲害不過,康平雖有金剛符護身,哪裡敢硬接,急忙驅使地龍衝上前,張開大嘴,將雁翎火一口吞下。
下一刻,地龍焚燒為灰燼,餘瑤站立不穩,搖晃著連退數步,顯然沒有餘力再次出手。
魏十七旋即撲上前,揮動鐵棒繼續猛砸金剛符,康平嗤之以鼻,定定心心念起咒語,催動十鼓點將令。
鐵棒被金剛符阻擋,徒勞無功,魏十七收起鐵棒,從劍囊放出藏雪劍,抵住那道顫巍巍的光膜緩緩旋轉,一開始有些笨拙,像嬰兒學步,不大穩當,幾圈之後,他似乎掌握了其中的訣竅,劍身穩如立錐,度越來越快,光膜在飛劍強力鑽穿下漸漸凹陷,形成一個漩渦狀的漏鬥,無數閃亮的符籙爭先恐後湧向劍尖,卻阻擋不了飛劍步步緊逼。
康平目瞪口呆,忍不住懷疑那家夥做過箍桶的木匠,用慣了打洞的拉鑽子。韌性十足的光膜終於承受不住重壓,潰散為一張焦黃的符籙,緩緩飄落,藏雪劍一聲清鳴,勢如破竹,直奔康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