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事故，受害者，媒體輿論的壓力，這一套下來，老藥廠公司的確是難了。
估計查封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一行四個人，是懷著沉重的心情上車的。
半個小時後，到了紀卓的家裡。
紀卓是個老實人，平時不聲不響的，對於工作也極其認真負責，尤其是老藥廠的生產車間，十幾年來都是他管著的，從來都沒出什麼問題。
當初我們初來乍到，是紀卓幫了大忙的，因為他看不慣王化成和盧明亮這些人，把公司搞得烏煙瘴氣的。
按理說，他對老藥廠是很有感情的，所以生產車間交給他，我很放心，從來都沒有過問過。
但沒想到，出問題的，偏偏就是生產車間。
紀卓這些年不貪汙，也不從公司撈錢，隻是本本分分的拿著自己的工資和股份分紅，但老藥廠公司對待老員工的待遇並不差。
紀卓分到了一套房，再加上自己買的這套複式，年邁的父母都接過來了，老婆不用上班，就在家裡照顧老人和孩子讀書。
這本來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我們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王凱，正站在那裡抽煙。
“老紀，他真的沒跑？他圖什麼？”
我走過去，納悶的問道。
王凱道：“嗬嗬，我也不清楚。不過，他好像有很多話要說，要跟你說。放心吧，他父母，老婆孩子都在，想跑估計也沒那麼容易。”
“辛苦了。”
“趕緊想辦法處理吧！他在天台等你，隻讓你一個人上去。”
王凱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隻是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是第一責任人，王凱估計此刻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
“嗯。”
我點點頭，往樓上走。
電梯到了頂樓，通往天台的防盜門平時本來是鎖著的，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打開了。
我踏步走了上去，果然就看到了紀卓。
寒風中，他坐在地上，抽著煙，腳下還放著一瓶喝了大半的白酒。
“怎麼想的啊？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走過去，在紀卓的麵前坐下，直奔主題的問道。
紀卓笑著問了一句：“嗬嗬，吳總，你現在肯定恨死我了吧？”
我思考了一下，說道：“恨，也不恨。”
紀卓抬頭，詫異的看了我一眼，疑惑問道：“為什麼？”
“說恨呢，的確，你給公司和我個人帶來了很大的麻煩，讓我現在很難受，但說不恨呢，因為我始終相信，我看一個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你老紀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坦白的說道。
這是實話，沒上來之前，我真恨不得打紀卓一頓出出氣，但上來後，看到他這個頹廢的樣子，我就知道，肯定是事出有因的。
“嗬嗬，你吳總就這一點好，會收買人心啊。”
紀卓感歎的說了一句，隨後幽幽道：“我沒辦法啊，是真的沒辦法。老藥廠，我比誰的感情都要深厚。但是，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
說到這裡，紀卓都老淚縱橫了起來。
我皺著眉頭，問道：“到底什麼情況？”
“跟我談的是牡丹藥業的一個經理，他們設了個圈套，讓我兒子被抓了，罪名是強奸猥褻，你說我能怎麼辦？我不答應幫他們辦這件事，我兒子就要被判十年，一輩子就廢了啊。說實話，他們怎麼搞我，我都不怕，但我家裡就這麼一個獨苗，如果他出事了，不光我受不了，老人也承受不住啊。”紀卓聲音嘶啞的說道。
聽到這話，我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我點了根煙，隨後拿起紀卓身邊的白酒，咕咚喝了一口，道：“這個事，你確實挺難的，但是，不管怎麼樣，出了事情，你應該提前告訴我一聲。說白了，你還是不信任我對嗎？如果你告訴我了，我們可以一起坐下來商量，找彆的辦法，而不是你現在的這個，最愚蠢的方式。”
“我知道，但我沒得選，也不是不信任你們吧，是我擔心，我賭不起啊。孩子是無辜的，他是因為我受到牽連的。”紀卓說道。
我搖搖頭，說道：“老紀，你還是太衝動了，就算你兒子出事了，事情是因為我們兩家藥廠爭鬥而起的，我不會不管的。”
“強奸，證據確鑿，你怎麼管？你能救他出來嗎？”紀卓突然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說道。
“我不敢保證，但我肯定會儘全力去救。”
紀卓慘然一笑：“那就是了，我輸不起啊。”
我猛的吸了幾口煙，說道：“那你想過那些受害者嗎？三條人命，兩個九級傷殘，還有幾個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們的命，難道就不值錢了嗎？他們很多都是普通人，他們難道就不無辜？老紀，我覺得你始終是走進了思想誤區，因為要保你兒子，所以，犧牲其他人，也是對的，是嗎？”
這下，紀卓沉默了。
紀卓做錯了嗎？
從一個父親的角度來說，他肯定沒錯，事情的起因是我們老藥廠和牡丹藥業爭鬥，但他兒子無辜受到了牽連，出於父親的責任，他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這，當然沒錯。
但是，紀卓乾了什麼？
他利用自己在生產車間的職權，把藥的成分換了，原本隻是做個普通小手術的病人，卻突然胃出血，死了，還有的，傷殘。
這對於其他人來說，公平嗎？
如果他當時提前跟我說了，我絕對會尋找其他的方式，救他兒子。
有人可能會說，牡丹藥業和老藥廠的爭鬥，也不能怪到紀卓的頭上，歸根到底，紀卓是無辜的。
但他真是無辜的嗎？
紀卓是什麼職位，老藥廠公司的生產副總，手握股權，每年拿分紅的，他享受了該有的待遇，難道不應該承擔該有的風險嗎？
哪怕是我，也是一樣的。
就像這次重大醫療事故，我有一毛錢責任嗎？沒有！
但出了事，我就是第一責任人。
我難道不無辜嗎？我可以說，不關我的事嗎？
高處不勝寒。
站在什麼位置，就要承擔什麼樣的風險，不可能隻拿好處的。
紀卓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從他的臉上，我看到了愧疚和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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