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六點整就是曼曼一天之中最期待的時光。
到了這個時間段,青陽電視台就會播放一部從國外引進的動畫,但凡是在這部動畫片正常播放的日子裡,曼曼從不缺席,即使後來黃河小學開始實行延點,曼曼也會在放學後以最快的時間趕到家裡,隻為了趕上看動畫片。
家與學校之間差不多有三四公裡的距離,曼曼僅以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能趕回去,即使如此,她每天仍然會錯過片頭幾分鐘劇情,結果不管她怎麼追趕,也無法改變少看幾分鐘片頭的情況,所以每到放學的鈴聲響起時,曼曼就會開始和時間賽跑。
當一位先天武者為了某樣東西而癡狂,執行力會變得十分可怕,整整三公裡的路途,曼曼僅需四分鐘時間就能跑完全程,但是這樣還不夠,為了趕上看動畫,她在一點點的超越著過去的自己,每一天的全力衝刺都會令她比昨天快出一兩秒。
四分零二秒。
三分四十六秒。
直到曼曼速度突破了19M的極限之後,全長三公裡路,她僅需157秒就能跑完全程,這種自我超越的奇跡反饋在曼曼身上的回報就是,她以絕對實力戰勝了她假想中的動畫角色,當她從楚雲天的心靈幻境中脫離出來時,甚至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贏了。
“我…我剛剛是怎麼回事?”曼曼渙散的瞳孔恢複了焦距。
在她戰勝了日向寧次之後,她的精神意誌便從環境中回歸了現實,曼曼略帶茫然的看向四周,下意識尋找起了李良的身影,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李良此時根本顧不上她。
屋子裡的所有根莖都變得暴躁了起來。
就在臥室內,那個正在孕育著楚雲天全新肉身的蓓蕾,此時正發生著暴動,曼曼不知道在自己進入幻境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隻是看到李良身體掛在蓓蕾花瓣外側,死死壓製著那個準備從蓓蕾中爬出來的軀殼。
“雲天你冷靜點!”李良單手按在軀殼的頭部想要把它推回去。
蓓蕾中的軀殼扭動著身體,它在李良的壓製之下,還在瘋狂向外擠出。
是的,楚雲天要附身於這具尚未完成的軀殼上,去弄死酒鋼廠的某個普通工人,而他之所以會變得如此暴躁,完全是因為他在把曼曼和小黑帶進心靈幻境之後,分彆從姐妹倆心中看到了她們內心深處隱藏的東西。
曼曼從火影中的主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寫照,她立誌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永不言棄。
小黑則是在幻境中看到了媽媽。
那是一隻普通的農村大笨狗,它有一身柔順的黑色毛發,狼麵短吻,它的臉上總是憨厚純真的模樣,微微彎曲的下顎線條像是在微笑,儘管體型比較龐大強壯,但總給人一種溫柔愛笑的感覺,這就是小黑的母親,一隻體型比小黑要大得多的黑色土狗。
這條黑色大狗被原主人給宰了。
在小黑內心深處塵封的記憶之中,小黑親眼看到了母親如何被原主人宰殺的畫麵,驚恐,不解,茫然,母親根本不知道原主人為什麼要殺它,直到死亡的一刻它都沒有反抗,明明可以扭頭一口就給原主人手指頭都給咬下來,但它似乎是想用淒厲的叫聲喚醒原主人的憐憫,希望喚醒原主人與它共處的時光,那淒厲的哀鳴深深銘刻在了小黑靈魂深處。
按照心靈幻境的底層運行邏輯,目標會在環境中以自我臆想虛擬出相應的場景,如果沒有外力乾涉,接下來小黑就會重溫母親死去的經曆,楚雲天提前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沒敢給小黑回放這段畫麵,隻是讓小黑在心靈幻境中安靜的休眠著,但他卻替小黑看完了這段記憶的全過程。
小黑當時的絕望與母親的哀鳴一並傳達給了楚雲天。
楚雲天都不知道小黑竟然還有這樣的經曆。
吃肉不殺看家狗。
宰牲不宰耕地牛。
大黑狗的原主人好歹是酒鋼廠正式工,衣食還算富足,結果這家人單純就為了饞一口肉,又舍不得花錢去買,老早就計劃挑個日子宰了家裡的大狗,就在他們家殺了這條大狗之後,還邀請李雙陽幾個同事過來吃肉,如果不是李雙陽從他們家把小黑要了過來,連小黑也難逃一死,楚雲天確實是被這些畫麵給刺激到了,因為他是代替小黑承受了第一視角帶來的視覺衝擊。
然而李良可不會讓這家夥由著性子亂來。
“玄心既然已經拜我為師,隨我出家修行,以前的事就跟她再也沒有關係了。”李良在這件事上十分果斷:“萬事皆有緣法,你非要乾涉玄心的因果,去替她懲治那家人,有沒有想過會引發什麼連鎖反應?”
“連個屁!”
“我為玄心逆天改命是叫她隨我一起長生,你替她糾纏舊因,是想再把她拖回原來的命運中壞她道行?”
“……”
在因果循環生死輪回之中,沒有人比李良更懂這些冥冥之中的蝴蝶效應,李良這個做師父的,怎麼可能會不心疼自己的衣缽傳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小黑的身世,心中自然也是十分反感那一家人,而他之所以沒替徒弟出這一口惡氣,正是因為他不想看到小黑迷失在仇恨之中。
李良隨時都能讓那家人悄無聲息的從世界上消失。
問題是然後呢?
三災六劫九難十方滅,這玩意兒可不是嘴上說說就當個笑話過去了,眼見楚雲天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於是李良慢慢鬆開了花瓣中培育的這具肉身,而這具肉身也不再暴動,轉而思考了起來。
曼曼已經醒了。
小黑還處於幻境中的休眠狀態。
李良回到小黑身邊盤腿坐下,看著小黑茫然而又沒有焦距的瞳孔,他揉了揉小黑的腦袋。
小黑的下顎線條很像它的母親,都是微微彎曲的弧線,看上去就像是在微笑一樣,就在李良盯著小黑兀自沉思之際,曼曼靠近了過來:“良蛋兒,你剛在屋子裡吵啥呢?”
“沒什麼。”李良不太想跟曼曼提及小黑的身世。
曼曼卻是好奇的轉著眼珠:“我剛看到楚雲天好像是要從那間屋子的花骨朵裡鑽出來,結果被你按了回去……他是不是變成妖怪了?”
“少見多怪。”李良瞥了曼曼一眼:“這是玄門正統的法相真身之形,之所以看上去有點邪性,是因為雲天他本就有龍類血脈,修煉出的木屬真身自然會帶些龍的特征,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以後你看多了就習慣了。”
然而曼曼卻把李良這段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她盯著滿屋子的根須,腦子裡想的全是之前在幻境中與日向寧次對戰的經曆。
這種能夠令人進入動畫片中的能力實在太炫酷了,曼曼來到牆邊,時不時用手戳一下紮根於牆壁上的根須,連續幾次之後,楚雲天不耐煩的聲音傳入了曼曼腦海中:“彆整!刺撓!”
從情緒上可以聽出來楚雲天很煩躁,曼曼在聽到他的聲音時,驚訝不已,於是又拽著根須揉捏了起來,想試試能不能再返回動畫片中,楚雲天這會兒還沒從小黑帶來的第一視角體驗中恢複過來,心裡正煩著呢,他揚起幾條根須刷刷兩下就把曼曼綁起來吊到了半空。
忽然間。
“啊嗚……”
蹲坐在客廳中的小黑悠悠醒轉了過來。
剛剛它好像做了個夢,但具體夢到什麼它已經想不起來了,小黑蘇醒後下意識伸了個懶腰,然後舔了舔微微乾澀的鼻頭,當它看到滿屋子的根莖,還有被根須綁起來吊上半空的曼曼,小黑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之後就快步來到了曼曼身邊,抬起爪爪去扒拉小丫頭身上的根莖:“你怎麼被吊起來了?”
“這不重要,你知道我剛剛跟誰打了一架不?”曼曼眼冒精光。
小黑:“?”
“我剛才在中忍考試現場跟日向寧次打了一場,還打贏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出現在那裡的,我的天,這種感覺真是太酷了!”曼曼興奮的看著小黑:“你剛才都看到了什麼,你也進入到動畫片裡了麼?”
“我……”小黑沉思了起來。
此時再去回憶進入幻境的經曆,小黑發現自己什麼都回憶不起來,隻是有一種莫名的失落纏繞在心頭,久久難以平複下去,它甩動了兩下尾巴,隨後略顯為難的抬起了頭來:“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