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中心似模似樣的派出了幾輛救護車,對死者進行例行檢查,然而不管是誰看到了死者的慘狀都得搖頭,一個整張臉都被削了下來,一個腦漿都從眼眶射了出來,一個後頸連同腦垂體開了個拳頭大的透明窟窿,根本沒救了。
除去三個死狀淒慘的屍體之外,現場還有一名重傷的傷員,僥幸撐到了救護車到來。
夜市攤上遍布打鬥痕跡,可以通過這些痕跡的還原,想象出當時混亂的場麵,僅僅是從屍體狀況警方就能判斷出,死者應該是遭遇了一麵倒的屠殺,但是根據警方進行初步的勘查之後,包括目擊者提供的證詞,卻給了警方截然相反的答桉。
警方嗅到了一絲詭異。
“死者沒有攜帶身份證明,但是其中一人隨身攜帶有小靈通。”
“在小靈通聯係人裡尋找相關親屬,通知親屬前來辨認屍體。”
三具屍體被帶去了醫院。
楚雲天被警方帶去了當地派出所。
由於連續死亡三人,並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眾多群眾目擊到現場,此次桉件不僅性質惡劣,影響也極其惡劣,稍有疏忽,可能就會帶來十分嚴重的輿情轉向,哪怕嫌疑人是一名未成年人,也要從重嚴查。
然而就在審訊室之中。
楚雲天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未成年人保護法還有效嗎?”
“……”審訊民警怔了片刻。
“看來規章製度還是有漏洞的,沒成年,殺人就不犯法。”楚雲天略顯失望的看了看兩位民警:“最多會送去管教所待個幾年,是嗎?”
一人負責審訊,一人負責記錄,兩名民警無聲對視了一眼,二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愁色,尋常手段怕是沒法對楚雲天一個沒成年的孩子使用,對方提到法律,顯然不是尋常的無知孩童,這是個硬茬子,不好對付!
審訊民警嚴格按照規章製度對楚雲天進行問話。
問:“今天晚間十一點後,有目擊者稱,你連續殺害三人,但是我們並沒有找到你使用的凶器,你是通過什麼手段致三人死亡?”
楚雲天沒有回答,而是張開了兩隻手,展示給了民警。
問:“說話!”
楚雲天保持著攤手的姿勢不為所動:“沒有凶器。”
問:“坦白從寬,不要跟我們在這兒浪費時間!”
楚雲天:“如果我不配合,你是不是就拿我沒辦法了?如果我不簽字,你是不是就不能定我罪了?”
審訊室的小桌上,禁錮鐵環牢牢扣著楚雲天的手腕,這是特質的禁錮座椅,以防嫌疑人在接受審訊室產生應激行為,然而就在兩位民警的注視下,楚雲天雙臂微微用力,隻聽咯嘣一聲,他左手的鐵環就被他以純肌肉力量繃斷。
“草!”審訊民警大驚。
記錄民警直接從椅子上彈坐而起,作勢要抽出警棍,然而楚雲天掙脫左手的鐵環之後並沒有下一步動作,他隻是活動了一下左手的手腕,然後又在兩位民警緊張的目光中,以左手手指扣住右腕的鐵環,硬生生把金屬鐵環從禁錮座椅上給拽了起來。
“我沒有使用任何凶器。”楚雲天攤了攤手。
他左手手指上還勾著已經被捏變形了的金屬鐵環,民警看著他手上的廢鐵,這塊廢鐵就是最好的左證,民警已經有點相信了楚雲天並未使用任何凶器,光憑他這一手,輕鬆捏斷人的骨頭,想來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這怎麼可能?
一個身體發育還未成熟的少年孩童,徒手就有扭斷金屬的力道,徒手擊碎人體骨骼?這兩位民警今天可謂是長了見識,二人從來沒見過這種可怕的純肌肉力量。
之前審訊時還聲色俱厲,眼看楚雲天輕鬆掙脫了鐵環,二人頓時失去了安全感,氣勢隨之弱了下去,再也擺不出強硬的態度來,接下來再以怯懦的態度做審訊也沒有了什麼意義,兩位民警保持著警惕,退出了審訊室,並把這裡的情況報告給了上級。
普通的禁錮手段根本沒法束縛住楚雲天,再加上他徒手就有極強的破壞力,因此一時間沒人再敢去審訊他,誰知道楚雲天會不會突然暴起傷人,看那三名死者的慘狀就知道後果了。
沒有人再來審訊楚雲天,他被關在審訊室裡,成了無人理會的囚徒。
一夜過去。
隨著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新的一天到來。
大概在上午十點多,終於有人推開了審訊室的門,隻不過這一次進來的卻不是警方執法人員,而是一名很有氣質的中年男人,由於長時間的養尊處優,他外表年齡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臉上不見絲毫皺紋,一身褐色條紋西裝,戴著一隻金絲眼鏡,顯得風度翩翩並且令人如沐春風。
“您好,我叫徐成華。”
柔和的嗓音傳來,徐成華腋下夾著皮包探頭進審訊室,友好的跟楚雲天打了個招呼,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徐成華見他朝自己看了過來,眼見對方並未產生什麼排斥或是應激情緒,這才推門走了進來。
這個男人從出現開始,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裡麵全是細節。
徐成華緩緩來到楚雲天麵前,隨便拉過來一張椅子,直接坐到了楚雲天的禁錮座椅對麵,跟他保持著麵對麵的距離,從始至終這個叫做徐成華的男人都在觀察楚雲天的反應,分析他的表情變化,然而楚雲天卻始終一副很平靜的神態,不因他的到來而意外,也不為他的接近而反感,不歡喜,不憤怒。
不好搞啊……
心中對目標進行了初步判斷之後,徐成華的目光注意到窗外天色,他隨口問道:“該不會你是保持這個姿勢,在這裡坐了一夜吧?”
沒有疲憊感,沒有枯燥感,隻有目標堅定的人才會在無聊的等待中不為外物所動,從眼前狀況徐成華分析到,這個少年應該是在等待什麼,難不成是在等自己,或者說,對方已經預測到了自己會出現,所以這才平靜的在審訊室度過了一夜?
徐成華不敢看楚雲天的眼睛,怕被這個疑似有著高段位心理造詣的少年看破心事,他微微垂首,直到調整好了心理狀態之後,他才坦然望向楚雲天的眼睛:“在這裡坐了一夜,你肯定一口水沒喝,一口東西也沒吃,我先讓人送點吃的過來,你稍等一下。”
片刻後。
一位民警端著兩份豆漿油條走進了審訊室。
跟徐成華不一樣,這個民警放下早餐就趕緊麻溜的離開了審訊室,唯恐楚雲天突然發狂,徐成華想感謝民警都來不及,他望著被民警重重關上的門,心中腹誹了片刻,然後順手從托盤上拿起一根豆漿,用他豐富的職業經驗演繹出了最自然的神態舉止。
“一大早就被叫過來,連飯都沒吃一口,餓死我了……”徐成華拿起油條大吃起來,他昂貴的西裝蹭上了油漬,可他渾然不在意,一邊吃一邊喝,同時還把托盤往楚雲天那邊推了推:“你不來點麼,青陽的豆漿油條可絕了。”
楚雲天無動於衷。
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他就像是一名觀眾,在電影院看熒幕上的演員進行表演,從始至終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態,默默等待著徐成華吃完早飯。
由於警方給的時間有限,因此徐成華迫不得已,他擦去了嘴角的油漬,主動開口道:“你在等人嗎?”
“是的。”
沒想到楚雲天居然說話了,這是一個不得了的進展,徐成華好奇道:“那你等到你要等的人了沒?”
楚雲天做出思考狀:“應該快了吧。”
難道他在等的人不是我?徐成華心中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從皮包裡抽出紙和筆:“實不相瞞,我是警方請來為你做心理輔導的心理醫生,由於你還沒成年,所以警方是出於人道主義,請來了我和你溝通。”
其實早在進門之前警方就給了徐成華一疊關於楚雲天的資料。
姓名,年齡,住址,家庭關係,學校關係,如果是按照警方的習慣,警方會在審訊時利用這些資料逐步向目標施壓,直到壓垮對方的心理防線,從而吐露實情,但對一位專業的心理學職業者來說,這些東西隻能做一個參考作用。
“讓我看看啊……”
徐成華翻看著桉件的資料和照片,看著那幾具絲狀淒慘的模樣,他不禁皺眉道:“下手真狠,臉都沒了,嘖嘖……不過這幾人也是罪有應得。”
楚雲天看著他的眼睛。
隻聽徐成華繼續說道:“從警方給我的檔桉資料裡麵,這三個人有過不少前科,臉被削下來的這個,放高利貸、聚眾鬥毆、聚眾y亂、故意傷害他人、搶劫、強、拐賣婦女,反正是死有餘辜,至於另外兩個也好不到哪去。”
“嗯……”徐成華手指敲擊著桌麵,雖然沒有抬頭,但是他能感覺到楚雲天正在盯著自己:“你打死他們也算是為民除害了,隻是咱們畢竟生活在一個有秩序的現代社會,不是可以隨便行俠仗義的古代江湖,難整啊……”
他手指連續敲擊著桌子。
偏偏楚雲天就是不往他的手指看。
看來普通的催眠方式是沒法讓這孩子上鉤了,徐成華心裡暗罵一聲,取來水杯喝了一口,玻璃水杯瓶蓋的金屬鏡麵剛好反射到了陽光,光芒好巧不巧的折射到了楚雲天的眼睛上。
楚雲天下意識的眨了一下眼睛。
這個畫麵看在徐成華眼中,他心裡頓時鬆了口氣,好了,這孩子終於上鉤了,接下來就是他的表演時間了。
徐成華兩手把玩著水杯,就像是一個無聊的人想把玩點什麼東西來打發時間一樣,他一邊在座子上來回滾動著水杯,一邊跟楚雲天聊道:“其實也沒啥,就算人死了,你最多也就是去那種管製類學校上個幾年學,待幾年就自由了。”
在徐成華說話的過程中,他來回滾動的水杯,帶有鏡麵的瓶蓋始終麵對著楚雲天的方向,在他暗中調整下,折射的陽光隨時可以照射到楚雲天的雙眼中。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當人的眼睛因為外部刺激而不得不閉合時,人類就會下意識的產生慌張或是焦急之類的負麵情緒,從而令其堅固的心理防線產生動搖,強光則是會直接通過視網膜對大腦造成光學刺激,嚴重者,甚至會引起大腦電信號紊亂,導致記憶錯亂或是失眠焦慮,能夠進一步瓦解目標的意誌力。
這可比拿著對方的資料背誦族譜要高明的多。
“其實我很好奇啊,你是怎麼僅憑拳頭就貫穿死者身體的,一拳就有那麼大的威力。”徐成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控製著水杯剛好滾到一個奇妙的夾角,瓶蓋鏡麵折射的陽光掃了一下楚雲天的眼睛。
楚雲天再一次閉眼。
眨了眨眼睛之後,楚雲天似乎並未多想:“我也不知道啊,我隻是力氣大了點,沒想到他們那麼脆弱,一拳就被我打死了,我還挺後悔的,要是沒打死他們,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開口了,他開口了!徐成華心中篤定,看來眼前的少年具有光敏體質,對光芒的敏感程度比其他人更敏銳一些,因此效果也比其他患者更理想,回憶著雇主交代的任務,徐成華順著楚雲天的話,繼續說道:“警方肯定已經聯係上了死者的家屬,據我估計,那些家屬已經過來堵門了,就等你出去呢,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死者生前是什麼德行,可以預料到這群家屬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非得把你鬨到家破人亡不可。”
“哼,他們要鬨就鬨吧。”楚雲天煩躁的懟了回去。
聽到這句話,徐成華非但不生氣,反而心裡輕鬆了下來,這明顯就是目標最後的倔強,隻要徹底撕開他倔強的偽裝,一切就水到渠成了,他也可以完成工作回家睡覺了。
徐成華來回把玩著水杯。
瓶蓋鏡麵反射的陽光時而從楚雲天臉上掃過。
“這可不一樣。”徐成華信誓旦旦道:“警方會保護每一個受害者,但也會尊重你的**,隻要你承認人是你殺的,隻要定罪,你就會被警方秘密轉移到管製學校去,外麵的世界,所有的煩惱和壓力都會被阻擋在學校的高牆之外……”
這時楚雲天突然開口:“就像神聖領域一樣?”
“神聖……”徐成華掙了片刻:“什麼東西?”
“沒什麼。”
沉思,猜疑,猶豫。
徐成華沒有打擾這個狀態下的楚雲天,默默等待著他的決定,然而徐成華手底下卻沒老實過,此時他不再用光芒折射的技巧,而是換回了手指敲擊桌麵的方式。
徐成華的指尖很有節奏性的敲擊著桌子,以催眠的形式引導楚雲天加快心理鬥爭,終於,隨著楚雲天目光閃動,他深吸一口氣:“人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