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捋著胡須哈哈一笑,“不就是一幅畫,你們不必如此。”
“萬一……”
“真到了萬一那一步,本侯的罪名不缺一個私藏宮廷畫作。”大老爺顯得很無所謂,反而細細觀摩畫作,越看越是喜歡,“不愧是前朝的宮廷名畫,畫上的仕女仿佛活了過來。此畫,本侯要了。”
陳觀樓瞬間就吃了一顆定心丸,渾身通透,清涼無比。
“晚輩感激不儘。”
“此事不怪你。你一個小年輕,能順利將貨物送來,已經很了不起。鑒賞這些瑣碎的事情,你就不必費心了。”大老爺反過來寬慰陳觀樓,讓他沒必要將此事放在心上。誰來做這事都難以避免被劉家利用。
陳觀樓心存感激,沒想到大老爺為人如此豪爽仗義。
“不過,劉道聞膽子真夠大的,本侯小瞧了他。”大老爺嘖嘖稱歎,小小營造司郎中,竟然有膽子偷盜私藏皇室珍藏畫作,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其中一名客卿卻說道:“有沒有可能,這幅畫是劉道聞替江圖保管。”
“與其說他是替江圖保管,不如說他是背著江圖偷藏。江圖此獠果然可惡,這些年,他從宮裡頭不知順了多少好東西出來。偏偏陛下還如此信任他,凡事都離不開他。侯爺這一回沒能加官進爵,江圖此獠功不可沒。”
“行了,說這些做什麼。有江圖在朝中,也不算全是壞事。至少那幫文官沒精力針對勳貴武將,全都集中火力對付江圖去了,替本侯分擔了不少壓力。”
大老爺很想得開,似乎也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很願意如老皇帝的意,做一個中年紈絝宅男,不過問軍國大事,朝政要務。
老皇帝也滿意大老爺的識趣,沒有必要,他也不會故意為難大老爺,找侯府的麻煩。
這件事在大老爺這裡,算是告一段落。
但,陳觀樓是個記仇的。
劉府管家偷偷摸摸算計他,這筆賬必須清算。
大老爺替他消災,承擔了畫作未來可能帶來的風險。陳觀樓投桃報李,沒要高價,統共價值四萬多兩的古玩字畫,他隻要了個保本價,一萬兩。
但是大老爺不答應,說他辛苦取貨,還要和人分潤,果斷把價格提到一萬五。陳觀樓沒倔得過大老爺,最後一萬五成交。
跟著管家到賬房取了銀票,正好碰上大少奶奶的遠房表親葉公子支取銀子。
葉公子要送禮,送一份重禮,手頭緊張,就找到大少奶奶借銀子。大少奶奶手頭上多是珠寶首飾,金銀有限,於是給了他一份批條,讓他到賬房支取銀子。
兩邊碰上,管家為二人互相介紹。
陳觀樓記得葉公子,當初租住在春香嫂家的趙明橋介紹他認識的。
但是,葉公子顯然不記得陳觀樓,隻是覺著這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雙方打了個招呼後,陳觀樓跟著管家離去。
葉公子支取銀子,突然起了好奇心,隨口問了一句賬房先生,“那個陳觀樓,他來做什麼?管家還親自帶著他來。”
“他來賬房,當然是支銀子。”
“他又不是侯府的人,支什麼銀子?”葉公子想不通。
賬房嘿嘿一笑,說道:“他替侯爺找來好東西,侯爺滿意,賬房自然要支銀子付款。”
葉公子這下子更為糊塗,“他一個獄卒,能找來什麼好東西,侯爺竟然能稀罕他找來的東西?”
“古玩字畫,貨真價實,你說侯爺稀罕不。”賬房不耐煩伺候他,但是,他是大少奶奶那邊的親戚,賬房隻能耐心敷衍著,心頭盼著他趕緊離開。
葉公子張嘴結舌,顯然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回事。
他想不通,“他一個獄卒,哪有本事找來古玩字畫?他又不是專門做古玩字畫買賣。”
賬房嘿嘿一笑,“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葉公子真要好奇,不妨去問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說不定清楚。”
葉公子憋著一肚子悶氣,支了銀子後,前往後院感謝表姐,也就是大少奶奶。順便就提起了在賬房碰到陳觀樓一事。
“……信封鼓鼓囊囊的,估摸少說也有好幾千兩銀票。大姐,這個陳觀樓……”
“這事你彆管,更不要在人前提起,就當不知道此事。”大少奶奶盧氏果斷打斷對方的話。
“大姐,這是為何?”葉公子不明所以。
盧氏表情嚴肅,鄭重其事地說道:“陳觀樓這個人不重要,但他是在替侯爺做事。你隻需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侯爺的事,侯府從上到下,無人有資格過問,包括老太太。明白嗎?”
葉公子點點頭,他明白。
他隻是想不通,區區一個低賤的獄卒,何德何能能替大老爺分憂。
“他是獄卒,怎麼能經手古玩字畫買賣。”
“為什麼不能經手。”盧氏冷哼一聲,“你也太小看天牢的獄卒。有本事的獄卒,我就這麼告訴你,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凡是這世上有的,他們都有本事搞來。”
葉公子仿佛聽見不得了的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怎麼可能!”
大少奶奶盧氏輕笑一聲,“怎麼不可能。你可知,天牢裡麵關押的都是些什麼人,江洋大盜,朝廷命官,豪門大族犯事的族人下人。你就說說,這些人手裡頭捏著多少好東西?獄卒想從這些人手裡頭搞點好東西,難嗎?”
難嗎?
葉公子下意識想說很難。
可是望著盧氏的雙眼,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陳觀樓有本事搞到大老爺想要的好東西?”葉公子下意識問道。
盧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諄諄教誨道:“他當然有這個本事。京城這個地方啊,和老家不一樣。你彆小看皇城根下的小人物,有時候救你命的,或是要你命的,正是這群不起眼的小人物。
我一再告誡你,莫要拿老家那套目光看待京城的人事。縱然高官顯貴們高高在上,可要是哪天成了階下囚,小小一個獄卒,就能讓他們生不如死。
如今官場都流行一句話,叫做做官的儘頭是天牢。京城的官,縱然是官居一品,也難免有一天會到天牢走一趟。就說你那個老師,聽我的勸,莫要過分親近。你老師的某些言論,很危險,知道嗎?說不定某天,你就要去天牢探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