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興華軍這邊還好,騎兵的鎧甲比步兵還要厚重,鈍擊傷害隻要不集中要害,最多是受傷,不會危及生命。巴牙喇那邊可就慘了,手銃打過來,他們的鏈甲可防不住。雙方在黑暗中對射,在這一點上,巴牙喇倒是占了便宜,畢竟火銃打響就會出現火光,巴牙喇朝著火光處放箭即可。但很快,吳榮就發現了這一點,士兵們也找到了應對的方法,隻見部分興華軍拿出了一個個陶罐,然後奮力扔了出去。啪啪啪,陶罐破碎的清脆聲音響起,一股奇怪的味道出現在戰場上,敦拜見多識廣,意識到不妙,大喊一聲道:“不好,是猛火油!”兔起鶻落之間,數十顆震天雷騰空而起,落地之後直接爆炸,但這些震天雷不是為了殺傷多少敵人,而是直接點燃了灑落一地的猛火油,轟的一聲,火光衝天而起。一下子將戰場照的透亮,敵我雙方的士兵立刻暴露在對方的目光之下。一些倒黴的巴牙喇直接被猛火油點燃,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慘叫聲。他們就像是一個個跳動的人形火炬,雙手揮舞著,漫無目的地奔跑著,然後一頭栽倒在地,漸漸被燒的蜷縮起來。還有的人被燒的神誌不清,一腳踩空掉下了山頂。濟爾哈朗在下麵隻看到山頂燃起熊熊烈火,然後一個個火球從山頂直線掉落下來。他哪裡知道,那些火球可都是他引以為傲的巴牙喇兵啊。有了照明,興華軍火銃的優勢就立刻展現出來。“都彆慌!列陣!列陣!”由興華軍騎兵的軍官開始組織部隊,方才手銃各自轟打,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戰績,但是對於火銃來說,集火射擊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果然,騎兵們反應過來之後,立刻用手臂上套著的小圓盾護住身體要害,緊接著或蹲或站,排成兩排,對著巴牙喇兵就是一陣手銃射擊。雙方相隔隻有二十步,以往在這個距離上,手銃不一定能穿透巴牙喇的三層重甲,可誰讓巴牙喇把重甲都脫了呢。一朵朵血花在巴牙喇兵胸口炸開,手銃彈丸在他們身體裡碎裂、攪動,他們慘叫著翻滾在地,內臟受到巨大破壞讓他們忍不住大口吐出黑血。敦拜的眼睛都要流出血淚,那可是大清國的精華啊,就這麼像狗一樣被打死在昆侖關外一個小小的陣地上。關鍵是,後麵的巴牙喇兵還在不斷往上攀爬,有了照明,興華軍震天雷的投擲也更加準確,一片片爆炸將巴牙喇壓製得抬不起頭來。猛然,敦拜隻感覺自己腹部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整個人仰麵栽倒,下一刻,一股劇痛的感覺襲來,敦拜下意識慘叫了起來。周圍幾個士兵一看,大驚失色,敦拜的腹部中彈了,要知道,戰場上主將倒下,對於整個部隊的士氣具有巨大的影響。巴牙喇雖然是百戰精英,可他們也是頭一回對陣興華軍,因為多鐸沒有事先通報的緣故,濟爾哈朗對於興華軍的戰鬥力一無所知,而興華軍對清軍卻有清醒認知,相較之下,巴牙喇兵可謂是猝不及防。“大人,你受傷了!”戰場上看不清楚敦拜的傷勢如何,但能看見他的腹部已經流出大量鮮血,如果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流血過多而死。幾個巴牙喇兵圍在敦拜身邊,一人道:“大人,奴才等背您下去。”敦拜搖頭道:“彆管我,組織作戰,我們衝不上去,前麵的騎兵就全完了,已經死了這麼多人,如果拿不下明軍,前麵的人都白死了,快去!”幾人無奈,隻能留下一人看守敦拜,剩下的人繼續投入戰鬥,可清軍顯然是犯了一個致命錯誤,他們以牛錄為單位向上攀爬,如果是偷襲成功那就不說了,可現在已經被發現,那麼一個牛錄一個牛錄上去就成了典型的添油戰術,並且他們前沿陣地也沒拿下來,等於在懸崖邊沒有形成立足點,隻能被動挨打。反觀興華軍這邊,雖然一千騎兵兵分兩路掩護側翼,但巴牙喇一個牛錄是三百人,興華軍兵力始終占據優勢,又有各種火器的協助,巴牙喇被打得抬不起頭來。眼見戰線漸漸穩定,吳榮長舒了一口氣,好歹是守住了,今日這一仗過後,一定要加強兩側的防禦力量,不能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兩邊的巴牙喇暫時形成不了威脅,吳榮便將注意力放在了正麵,這些清軍騎兵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硬衝興華軍陣地,那就彆怪他心狠手辣了。“點火!把他們封堵在山上。”吳榮一聲令下,興華軍立刻引燃了早就準備好的猛火油壕溝,這是興華軍為清軍特彆準備的盛宴,隻聽轟隆一聲爆燃,跟山頂一樣,山坡上也突然閃現出了巨大的火焰,就像是一條火龍一般,將山坡照得透亮,大片的騎兵連人帶馬被點燃,戰馬瘋狂哀鳴著、跳躍著,把馬背上的騎士扔出去老遠。而騎兵們更是跳下馬來,在地上瘋狂打滾,想要撲滅身上的火焰,可是這些興華軍的猛火油都是製造局特製的高級貨,燃燒充分不說,還有一定的粘著性,一旦粘到身上,很難清理乾淨,隻會不斷燃燒。大片的兩藍旗騎兵慘叫著被火焰吞噬,而衝上去的騎兵更是傻眼了,因為他們的退路顯然是被火焰阻斷了,數千騎兵被火龍一分為二。前麵的退不下去,後麵的攻不上來。而吳榮的火炮依然在不斷發威,一個營的火銃兵也做好了準備,打響了手中的火銃。成片的騎兵連陣地的邊都沒摸到就栽落馬下,士兵們就跟平日裡訓練的那樣,從容地裝彈射擊,然後再裝彈再射擊,軍官們不斷發出開火的號令,嗓子都喊啞了,這些混亂的清軍騎兵就跟活靶子沒區彆。有的戰馬踩中陷馬坑或者鐵蒺藜摔倒,馬背上的騎士剛從地上爬起來,火銃的彈丸就到了,不少人身上炸出幾朵血花,抖動著仰麵倒下。大片的白煙在戰壕中出現,那是火銃射擊後火藥發出的煙霧,這些煙霧遮蔽了清軍的視線,反而讓他們無法瞄準,當然,兩藍旗騎兵已經被打蒙了,也無心瞄準。山坡上的場景比白天漢軍進攻的時候還要慘烈,對付滿洲騎兵,吳榮幾乎把看家本領全部拿出來了,火炮火銃、各種陷阱、震天雷、滾木礌石,一個勁地往他們身上招呼。“把繩索砍斷,快!”一個軍官大聲下令道,身邊的士兵抽出腰刀,哢的一下,將綁住滾木的繩索砍斷,數十根巨木順著山坡就滾了下去,就跟後世的壓路機一般,把清軍騎兵一個個撞飛了出去。濟爾哈朗差點把手中的千裡鏡都給捏碎了,他大叫著,“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三個甲喇四千五百名滿洲八旗馬甲就在血和火中掙紮,但是濟爾哈朗和其他人卻是束手無策。那邊發動佯攻的漢軍也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呆呆看著這一幕,這哪裡是作戰,分明是一邊倒的屠戮,己方騎兵根本就攻不上去,顯然,巴牙喇那邊應該也是遇到了巨大阻力。轟轟轟,又是一輪火炮齊射,漫天的殘肢斷臂夾雜著血霧噴灑得到處都是,兩藍旗騎兵崩潰了,他們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的打擊。當當當,嗚!鳴金收兵的聲音和海螺號聲同時響起,這是中軍大陣催促撤退的訊號,可問題是,這兩支部隊都很難撤下來,騎兵就不說了,被大火圍困,在山上進退不得,有人掉頭想跑,可是馬匹速度再快也快不過銃彈和炮彈。而巴牙喇那邊更慘,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現在讓他們順著繩索下去,更是難度頗大。很多人慌亂中一腳踩空,跌落懸崖。“火銃兵,上刺刀,把他們頂下去,騎兵上馬,反衝鋒!”吳榮一聲令下,興華軍立刻動作起來。“上刺刀!衝啊!”火銃兵哢嚓一聲裝上了刺刀,刺刀如林,彈丸如雨,火銃兵端著刺刀躍出戰壕發動了反衝鋒。一部分騎兵也回頭跨上了藏在反斜麵的戰馬,策馬衝了上去,清軍哪裡料到對方竟然還有反衝鋒這種戰術,巴牙喇一時間慌了神。“列隊!刺!”一個排長大吼一聲,全排士兵排成一列,對著巴牙喇就進行刺殺。這是興華軍最基本的訓練,戰場上,一支整體作戰的部隊戰鬥力遠遠高於單打獨鬥的士兵。五十名士兵一起刺殺,威力驚人。一個火銃兵迎麵對上一個巴牙喇,那巴牙喇剛扔下弓箭,反手就要拔刀。可沒想到火銃兵速度奇快,瞄準對方咽喉,直接送出了手中刺刀。興華軍火銃兵的近戰訓練非常簡單,基本上就是後世那幾招刺殺技術。在高衡看來,戰場上搞那些花裡胡哨的招式沒什麼用,要練就練殺人技,墊步突刺就是最好的殺人技。精鐵打造的三棱銃刺準命中了對方的咽喉,從脖頸後麵穿出,鮮血激射而出,那巴牙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殺人無數,武藝高強,可怎麼會栽在這個明軍小兵的手裡,真是陰溝裡翻船。他掙紮著想要用手把刺刀給拔出來,但隨即而來的眩暈感,和鮮血噴射導致的大腦失壓,讓他眼前一黑,雙手也無力垂了下來。在死前,他的最後一個念頭是,為什麼這支明軍裝備如此奇特,就連一個小兵也是渾身鎧甲,這裝備可是比明國邊軍還要好啊。火銃兵用腳踩著他的屍體,用力拔出刺刀,迎向下一個敵人。五十名火銃兵麵前倒下十幾具屍體,任你巴牙喇武功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集群刺殺最大的好處就是一個敵人往往要麵對三四把刺刀,防得住上麵防不住下麵,防得住左邊防不住右邊。這些跟著皇太極、多爾袞、濟爾哈朗南征北戰的巴牙喇,就這麼不明不白死在了雲梯山上。“快!把敦拜大人帶走,我們掩護!”混亂中,一個牛錄章京大喊著,讓手下人立刻把敦拜抬下去。一個身強力壯的壯達將敦拜背起,幾個士兵七手八腳用繩子把敦拜綁在他的背上。敦拜失血過多,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那牛錄章京顧不上許多,吩咐他立刻下山,隨即帶著殘餘兵馬迎上去,給他們爭取一些時間。可一陣火銃聲響起,數十名巴牙喇被秋風掃落葉一般全部打倒,那壯達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倒下,可是卻毫無辦法,隻能忍痛背著敦拜下山。攀爬到半山腰的巴牙喇聽見濟爾哈朗撤退的訊號,也隻能倒著往回爬,可慌亂中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結局。當懸崖邊最後一個巴牙喇被擊斃的時候,天也蒙蒙亮了,一夜的作戰讓敵我雙方都是精疲力竭,濟爾哈朗精心策劃的夜襲行動竟然變成了一場小規模的會戰,打了整整一夜。山坡上死屍枕藉,層層疊疊的人屍和馬屍堆積在一起。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和人體零件,整個山坡都已經被血液染成了暗紅色。劈啪劈啪的聲音響起,還伴隨著陣陣青煙,那是被燒死的士兵屍體還燃燒著火苗。屍體已經碳化,變成了一堆黑色的不知名物體,整個人都被燒得蜷縮在一起,像是一個黑色鐵砣。殘存的清兵退了下去,一仗下來,正麵攻擊的三個甲喇騎兵至少損失了三分之二,即便是僥幸撤下去的一千多人,也是大部受傷,其中不乏重傷員。巴牙喇的損失也很慘重,三千巴牙喇兵損失過半,還有大量傷員,就連帶隊的副將敦拜都身受重傷,生死不知。當殘兵敗將退回清軍大營的時候,整個大營哭喊聲、哀嚎聲震天。濟爾哈朗和眾將一起站在營門口,眼睛裡都要流出血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