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顯眼的就是十幾匹戰馬,一方麵,這種戰馬本身就比一般馱馬品相要好,隻要是當兵的,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第二,他們一行人雖然人數不多,可也是十幾人,十幾人的馬隊,要不就是鏢師,要不就可能是軍隊,十幾人的馬隊目標太顯眼了。第三,他們也不是一人雙馬,馬匹的體力是有限的,到了桂林境內之後,馬匹基本上沒什麼力氣了,而且還要消耗大量的糧草,所以堵尚峰和堵胤錫一合計,乾脆放棄戰馬,步行南下,這樣目標也小一些。可是有利就有弊,放棄了戰馬固然減小了目標,但是他們的速度和突圍能力大大減弱,尤其是在明軍到處布防的狀態下,到了柳州一帶,堵胤錫他們驚訝地發現,自己好像走不了,不管是大路還是小路,都有明軍布防,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往深山老林裡麵鑽,但是古代的深山老林跟後世可不一樣,沒有衛星定位,沒有現代技術支持,一旦在深山老林裡迷路或者受傷,就等於死亡。即便是在有衛星定位的後世,深山老林也是一個危險的存在,沒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一頭紮進去就是找死。十幾個人躲藏在官道附近的密林中,堵胤錫滿麵愁容,顯然他也明白,現在的日子不好過,他們身上攜帶的乾糧都快吃完了。雖然還有不少銀子,但問題是他們根本不敢在某個城池內拋頭露麵,要知道,各個城池門口的士兵都已經在留意他們,隻要一盤問,肯定會露餡,可問題是如果在這裡耗著,他們不是被困死就是被餓死。堵胤錫歎息了一聲道:“尚峰,你有什麼辦法嗎?”堵尚峰咬牙道:“除了趁夜突圍之外,沒辦法了,如果在這裡繼續堅持下去,沒有希望。現在往回走肯定是不行,隻能繼續往南,尋找出路。”堵胤錫臉色有些蒼白,他突然發現,雖然自己貴為湖廣巡撫,但是並不掌握兵權,在有兵權的人麵前,他什麼也不是,亂世之中,掌握刀槍的人說話才算數,否則就跟放屁沒區彆,現在人家調集兵馬圍堵自己,可想而知,一旦被圍住,自己會是什麼下場,何騰蛟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兵權,兵權,我還是太天真了。”堵胤錫仰天道。當初他覺得自己跟何騰蛟分工合作就行了,現在人家翻臉,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身邊就這麼十幾個忠於自己的衛士,雖然他們武功都還不錯,可是沒用,人數太少了。堵尚峰道:“大人,我還是那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能突出去,還大有可為。”堵胤錫點點頭,“說得對,今晚我們就突圍,省得夜長夢多,能出去是最好,真出不去,也是我堵胤錫的命數到了。”堵尚峰單膝跪地,眾人也一起單膝跪地,吼道:“我等誓死掩護大人突圍!”夜幕很快降臨,官道上的行人和商隊都已經消失,隻剩下明軍的巡邏隊,時不時有一隊人拿著火把在官道上走過。所謂各處分兵把守,並不是說把整個官道圍的密不透風,廣西明軍也沒那麼多兵力,瞿式耜主要就是在關鍵節點上放一些人馬進行守備。古代的道路條件有限,廣西境內的官道就那麼多,關鍵節點也就那麼多,比如驛站、關卡,基本上都是固定的,除非你走深山老林,否則你繞不過這些關鍵節點,隻要官兵在關鍵節點和周圍駐紮一些兵力,基本上就能把官道看死了。所以堵尚峰等人才抱著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態,因為一旦他們被巡邏隊或者守軍發現,是少不了一場火拚的。“跟我來。”眾人潛伏了一段時間,等到巡邏隊經過,堵尚峰猛然躍起,對眾人說道。眾人跟著他立刻開始行動,他們當然不會上官道,而是在順著官道在附近的密林中穿行。大家屏氣凝神,全身心跟著前麵的堵尚峰。一刻鐘過去,他們已經穿過了幾個拐點,前方是柳州驛站,堵尚峰回頭小聲道:“驛站可能會有騎兵,一定要萬分小心,步兵我們能走脫,騎兵可就說不定了。”樹林裡響起人體跟灌木叢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忽然一聲怒吼傳來,“什麼人!”堵尚峰腦袋都要炸了,他奶奶的,怕什麼來什麼,官兵真的放了暗哨。嗖嗖嗖,幾支羽箭射了過來,眾人沒有用火把,所以對方也不知道確切位置,隻是憑著感覺放箭。聽聲音,對方人數不多,大約也就五六個官兵,應該是在這裡值守的暗哨。堵尚峰不是沒有想過大家分散突圍,或者冒充行人直接走大路。可是每個節點都有官兵盤問,風險太大,他們死了不要緊,要是堵胤錫出了事可怎麼辦,所以他們隻能選擇這樣走。堵尚峰道:“一隊掩護大人走,剩下的留下來斷後。”十幾個人被堵尚峰分成一二兩隊,必要時候留下一隊人犧牲。沒想到一隊的隊正道:“我留下,你們走!”“兄弟!”堵尚峰吼道,這隊正是他的副手,兩人交情頗深。“沒時間了,快走!”副手一聲怒吼,帶著人跟打著火把從驛站裡衝出來的明軍交戰在一起。堵尚峰立刻帶著堵胤錫往林子深處撤,果然,驛站內響起了唏律律的聲音,這是戰馬的嘶鳴。“有騎兵!往林子裡鑽,快!”堵尚峰道。天亮了,昨晚一場惡戰,一隊全軍覆沒,二隊在騎兵追擊下也損失了半數人馬,好在林子深,騎兵速度提不起來,讓堵胤錫僥幸逃出來。來到了柳州南邊的新興鎮。這一路被騎兵追殺,乾糧也沒了,水也沒了,隊伍就剩下五個人,除了堵尚峰和堵胤錫之外,剩下三人人人帶傷,其中一個傷勢嚴重,再不救治,估計性命難保。那人道:“將軍,大人,把我留下吧,白天,追兵隻要有狗,順著血跡很快就能追上來,我走不了了,你們帶著我浪費體力。”堵胤錫眼角泛著淚花,這些都是跟他多年的衛士,一夜之間幾乎死完了,他道:“不,本官絕不放棄你們。大不了就是一死,大明朝殉國的官員還少嗎?”堵尚峰攀上一棵大樹,打著手簾眺望,隻見林子中不斷有飛鳥驚起,他知道,這是追兵在搜索。他滑下來道:“官兵離我們不遠了。為今之計,隻能先去鎮子裡躲一躲,碰碰運氣吧。”眾人上了小路,堵尚峰扶著受傷的兄弟。新興鎮原先比較繁榮,但是兵荒馬亂的狀態下,很多城池外圍的鎮子都消失了,人們都逃到城裡了,畢竟有圍牆保護著,心裡要安定一些。現在的新興鎮,隻有一兩百人生活,都是老弱,有能力的都走了,所以顯得很荒涼。眾人一到鎮子裡,就顯得很紮眼,畢竟鎮子上很久沒有過精壯漢子了。老人們的臉上都是麻木的表情,無神地看著他們,有的人還抽著旱煙。吧嗒吧嗒的,一刻不停。堵尚峰見到這番景象,正要上前詢問,忽然,一個矮小的漢子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用矮小來形容還委婉了一些,說是侏儒也不為過。那漢子的麵色有些焦急,“可是堵胤錫大人?”一看見他們就來了一句。眾人拚殺了一夜,都應激了,這他奶奶的什麼怪物,他怎麼一上來就能報出名字。堵尚峰等人立刻拔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人揮舞著小短手道:“誤會誤會,自己人。”堵尚峰道:“混賬,誰他娘的跟你自己人,說,你怎麼知道我們身份的。”那人長籲了一口氣,好像在這裡等了他們很久似的,他尷尬地笑笑道:“你看,我沒有兵器,也沒有惡意,如果你相信我,跟我來,明軍正在追捕你們,上峰讓我掩護你們撤退。”一行人雲裡霧裡,不知道此人什麼意思,堵胤錫立刻做了決斷,死活就這麼一次了,賭一把。“我們跟你走。”那侏儒將他們引入一間小酒肆,讓他們躲在後院,然後一個人站在那裡。果然,不一會就有一隊追捕的明軍騎兵到來,六個騎兵,他們牽著軍犬,順著血跡一路摸到了鎮子上。隻見這是一間酒肆,一個侏儒站在門口笑道:“諸位軍爺,小店有上好的米酒,不如來一碗?”“你媽的,滾,老子問你,看沒看見幾個精壯漢子,還有受傷的人。”領頭的騎兵吼道。旁邊一人道:“總旗,血跡就在鎮子附近消失的,十有**就藏在鎮子上。”鎮子上的老弱對明軍沒啥好感,這年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這幾個明軍問了幾個老頭,都說沒看見,看見了也說沒看見。總旗正是有火沒地方發,立刻吼道:“老子看就在你這破店裡,下馬搜!”幾人翻身下馬,提著刀就進了店裡,侏儒喊道:“你們不能這樣,不吃酒就算了,損壞我店裡的東西可不行。”總旗一把將其推搡到一邊,“滾!”那侏儒連滾帶爬跑到了櫃台邊,躲了進去,惹得騎兵一陣哈哈大笑,眾人摸到了後院,一腳踹開了柴房。堵胤錫他們正躲在裡麵,眾人一打照麵,雙方都愣了一下,總旗吼道:“媽的,真在這裡。”“喂!”眾人重要撲上去,忽然背後傳來一聲喊。最後兩個明軍下意識回頭,隻聽砰砰兩聲,兩個明軍倒飛出去,胸口出現好大一個血洞。那侏儒竟然手持雙銃,左右開弓,頃刻間放倒兩人。堵尚峰和剩下幾個衛士可不傻,這是個好機會。眾人撲上去,纏鬥在一起。騎兵馬下功夫可不如他們這些專職衛士,一場混戰,衛士死亡兩人,騎兵被全部乾掉。侏儒來不及多解釋,立刻道:“幫我收拾屍體,把馬牽進來,快!”堵尚峰幾人立刻手忙腳亂幫著收拾,侏儒走到一邊,打開一個鴿子籠,一個信鴿撲騰翅膀飛向天空。入夜,三名黑衣人潛入了新興鎮,隨即,一隊穿著明軍騎兵衣服的人從新興鎮出發,騎著繳獲的戰馬,一路向南,奔向南寧府。南寧府那龍寨,這是一個典型的壯人寨子,寨主雖然不是朝廷封的土司,但跟土司也沒什麼區彆。寨子的正堂內,一人正在狼吞虎咽的用餐,他不是彆人,正是堵胤錫,逃出生天之後,他自然非常好奇這些黑衣人的身份,但沒有人透露。堵胤錫不傻,畢竟是巡撫,見識還是有的,不管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反正跟何騰蛟肯定不是一波人。當然,也不排除他們是大順軍或者是清軍的可能,但不管怎麼說,自己餓壞了,先吃了再說。假如真的是清軍,大不了他堵胤錫做個飽死鬼,一頭撞死在大堂的柱子上。堵胤錫大快朵頤,也確實,餓了好幾天了,身上帶著的乾糧早就沒了,這一路上擔驚受怕,倒是沒感覺到饑餓,但是現在看到食物是真忍不了了。堵胤錫也不怕這些人在食物裡麵下毒,要真是想毒死他,那又何必把他從明軍手上救出來。堵胤錫畢竟是湖廣巡撫,見識是有的,他一眼看出這是個壯家山寨,難道說救了他們的是壯民?廣西這地方,壯民倒是很常見,隻是他堵胤錫跟壯民從來沒有打過交道,人家又何必費這麼大力氣來救自己呢?堵胤錫沒想那麼多,將自己碗裡的飯給扒拉乾淨,正感覺有些口渴,一杯茶放在了自己麵前。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年輕男子笑道:“怎麼樣,堵大人,飯菜還合胃口吧,喝點茶,彆噎著,這可是上好的雲南普洱。”“嗯?”堵胤錫心中充滿了疑惑,這地方怎麼會有上好的雲南普洱,看這個寨子,也不像是什麼有錢的地方,另外這些人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