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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衡眉頭緊鎖,似乎有什麼心事。確實,近一段時間,很多來自內地的消息不斷彙集到他這裡來,因為安南地處偏遠的緣故,加上興華軍一直將視線放在安南各方勢力的戰爭上,所以對內地情報的收集有較大的延遲性。特彆是陸濤的哨探營基本上將主力都安置在安南境內,想要獲得內地的情報,隻能通過廣西各地的官府,來源渠道較為單一,所以高衡並不能第一時間知曉中原和江南戰事的進展。
不過到了臘月,前麵的情報陸陸續續收回了,高衡這才知道,自從他收兵撤出揚州之後,華夏局勢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一就是隆武政權的建立,興華軍脫離揚州戰場沒多長時間,隆武政權就在鄭家的扶持下建立了,鄭芝龍成為了隆武朝第一權臣,說是隆武朝的曹操也不為過,整個隆武朝就是建立在鄭家軍的基礎上,如果沒有福建水師保駕護航,隆武帝也沒法坐上這個寶座。
雖然沒記清楚具體年份,但有一點高衡明白,整個隆武朝也沒多長時間,很快就被清軍攻滅了,他擔心的是,不知道鄭芝龍什麼時候降清,鄭芝龍一旦投降,福建水師大部都會被清軍接收,那麼清廷很快就會扭轉沒有水師的局麵,這對興華軍來說可不是好事。
第二就是李自成兵敗身死,李自成死於九宮山,這是後世一個初中生都知道的事情,但李自成之死對中原局勢產生的影響和後續事件的發展卻沒多少人關心。從高衡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李自成死後,大順軍餘部分崩離析,一部向西,組成征西大軍,由李過和高一功領銜,在湖廣地區抵抗清軍,將大本營設立在荊州附近,為此,隆武帝還敕封李過為興國侯。
另一部為東路軍,以李自成的三弟李自敬為首領,但他麾下不管是田見秀、郝搖旗、李來亨等等都是李自成原先的心腹大將,大家誰也不服誰,所以實際上東路軍是各自為戰,也接受了一些隆武朝廷的官職,但總體來說不成氣候。
農民軍在湖廣一帶轉戰,倒是將這裡變成了一鍋大雜燴,各方勢力錯綜複雜。
清軍這邊,在攻下南京滅亡弘光政權之後,多爾袞立刻將南京改為江南省,將應天府改成江寧府。多鐸的大軍則繼續南下,持續攻掠,一路攻占浙江、江西,並且清軍分兵直取湖廣,在湖廣地區和農民軍交戰數次,都獲得了勝利,整個南明的局勢急轉直下,原先還能以長江為天險,跟清廷打個五五開,但隨著局勢惡化,南明占領區隻剩下了福建、兩廣、湖廣南部和原先的西南地區,單從實際情況來看,西南地區一是張獻忠、而是沙定洲,早就脫離明廷控製,湖廣又有大股農民軍活動,實際上明廷隻剩下兩廣和福建了。
南明小朝廷風雨飄搖,多爾袞這邊卻是以漢製漢,不斷招降農民軍和明軍,擴充綠營兵,在很多次戰鬥中,基本上都是綠營兵打先鋒,真正的滿洲八旗反而成了督戰隊的角色。
高衡現在真的不確定,留給他的時間還剩下多少,滿清這種處於上升期的軍事集團,絕不可能允許興華軍這樣的勢力存在,興華軍無論是人員構成還是地理位置,對於清廷來說都是巨大威脅,尤其是雙方在揚州還交過手,高衡知道,他已經給多鐸留下了深刻印象,多鐸若是知道自己在這裡,一定會舉兵攻擊,興華軍麵對如此強大的力量,能有多少勝算猶未可知。
眼下,興華軍一方麵要儘快消化莫朝的人口和土地,一方麵要解決沙定洲的問題,還要兼顧原有領地的發展,這麼多事情堆積在一起,高衡的壓力可想而知。
高衡穿過了卸貨的隊伍,一直悶著頭向前走,範玉等人帶著衛隊跟在後麵,也不好意思打擾高衡的思緒。
“一二三嘿!加把勁嘿!挖水渠嘿!吃飽飯嘿!”一陣號子聲傳來,一下子打斷了高衡的思緒,高衡立刻抬頭看了過去。隻見在一條小河邊,至少聚集了三四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似乎是在乾什麼工程。
高衡對範玉道“走,過去看看。”
走到近前,高衡才發現,原來是民眾在開挖水渠。沙定洲攻掠莫朝時候,莫朝的民眾也是死傷慘重,尤其是高平府和周圍的民眾,被沙定洲禍害了不少。如此一來,自然留下了許多無主耕地。興華軍一方麵把無主耕地統計起來重新分配,另一方麵組織民眾開墾荒地,雙管齊下,在最短時間內提高糧食產量,緩解糧食問題。
好在安南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紅河地區支流遍布,水係豐富,高平府周圍也有各種河流,水源倒不是問題。這些民眾現在乾的就是開挖幾條新的水渠,然後將水流引到農田裡去,這樣農作物就不缺水了。
這群人似乎是有個領頭的,也就是那個喊號子的人,高衡走過去一看,隻見此人大約四旬出頭,單從麵相上看,倒像是個教書匠,帶著一頂破破爛爛的三山帽。可再細看,又不太像,因為此人身上穿著普通老百姓的麻布衣服,袖子和褲腿都卷了起來,身上的皮膚應該是長期經過日光的照射,有些地方開始脫皮,這麼看倒像是莊稼漢。
高衡他們一大群人走過來,自然是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大家不自覺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著高衡。高衡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打擾諸位做事了,你們繼續,繼續。”
高衡雖然這麼說,可眾人並沒有繼續乾活,因為高衡這群人實在有些特彆,高衡自己一身戎裝,身後數十名衛士也是膀大腰圓,一看高衡身份就不一般。這年頭兵荒馬亂,眾人早就對軍隊心生畏懼,雖然興華軍充當的是拯救者的角色,但是看見如此打扮的人,大家都明白,肯定是個大官。
那中年漢子分開人群,走到高衡麵前,拱手道“敢問將軍。”他話還沒說完,高衡就擺擺手道“這位先生,本帥就是來看看,沒什麼其他意思,你們繼續。”
殊不知,高衡這一句本帥,直接暴露了他的身份,那中年人一驚,在高平府的這片土地上,還有誰敢自稱為本帥,那中年人雖然沒見過高衡長什麼樣子,但還是小心問道“難道是大帥當麵?”
高衡見他猜到了自己的身份,順勢點點頭道“我就是高衡。”
“哎呀,有眼無珠,原來是大帥當麵,失禮了。”那人立刻就要躬身施禮。聽聞高衡的身份,在場的莫朝民眾先是一驚,緊接著呼啦啦跪了一片,不住朝著高衡磕頭。高衡立即走上前去,扶起一個老者道“老人家切莫如此,諸位切莫如此,興華軍沒這樣的跪拜規矩,都起來吧,都起來吧。”
老者用夾雜著濃重口音的漢話道“多謝大帥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大帥領兵打敗了蠻子,我們這些人早就成了死人了,連個收屍地都沒有。”
老者的口音雖然濃重,但是能看得出來,應該是年輕時候移民到莫朝的明朝邊民,實際上這種情況很常見,就算是後世,邊民之間的交流也非常平凡,比如不少緬人女子嫁入華夏,很多華夏人去東南工作然後定居等等,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人話音剛落,數百民眾一起磕頭道“多謝大帥救命之恩。多謝大帥救命之恩。”
高衡道“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我興華軍以生存為己任,你們經受的苦難曾經也發生在興華軍民眾和士兵的身上,所以我們感同身受,現在,莫朝已亡,興華軍接管了這片土地,我高衡彆的承諾不能給,但是我們興華軍的宗旨就是不拋棄不放棄,隻要是在我興華軍治下的民眾,一定能吃飽穿暖,不再過擔驚受怕的日子。但有一點我要說在前麵,幸福的生活是要靠自己的雙手創造的,大家要努力乾活,記住一點,乾活是為了你們自己。”
眾人立刻點頭稱是,高衡扶起了老者,大家這才全部起身。高衡走到中年男子身邊,憑他的直覺,覺得這個中年男子應該有些故事,高衡問道“敢問先生尊姓大名,是本地人嗎?”
那人立刻躬身道“不敢,在大帥麵前還有什麼大名,不過是個俗人罷了,在下姓洪,單名一個文字。原先是湖廣的一個私塾教書匠,中原大亂,我便帶著家人逃難到了廣西,後來聽聞興華軍轉運流民,這才來到了諒山府。”
他這麼一說,高衡瞬間就明白了,這個叫洪文的人出現在這裡,十有**是應征了統帥部的生產建設兵團,被統帥部輸送了過來。這麼看,此人倒是有些本事啊,要知道,他這種好不容易在諒山府安頓下來的人,現在又孤身一人來到高平,不是這麼容易就能下定決心的,隻能說他應該是有理想或者抱負想要實現。
“原來是洪先生,失敬失敬。洪先生能應征生產建設兵團,身體力行,讓人佩服。”高衡道。
洪文心中暗歎高衡厲害,自己還沒多說,他就已經把自己的底給摸透了,不愧是大帥,這麼年輕就能身居高位,統領這麼多的人口和土地,果然不是一般人。
洪文剛要謙虛一下,高衡卻道“先生主動應征,以先生的才學,倒是可以普及教化,也不用在這指揮大家乾活了。可惜,生產建設兵團人數太少,目前僅有數千人在莫朝,想要統領數十萬民眾,難度很大。”
洪文心念電轉,其實作為讀書人,要說誰心中沒點抱負是不可能的,但是明代八股取士,實際上這是一種取士製度的倒退,重視花裡胡哨的文筆,卻輕視了實用才能。典型的例子就是牛金星,要知道,牛金星可是李自成的智囊,按理說此人大才,如果科舉能走通,怎麼說也能在朝廷謀個大官當當,可他就是屢試不第,隻能說他的文章跟八股取士沒什麼關係。朝廷並不能通過這種製度來篩選一些有特殊才能的人才。
洪文的經曆某種意義上說跟牛金星很像,也是屢試不第,至今也就是個大明朝秀才的身份,到了兵荒馬亂的時候,也隻能拖家帶口落荒而逃,但他心中一直有著理想抱負,到了諒山府,這裡也沒有科舉考試,他就算是想一展胸中所學,總不能直接跑到統帥部說我要當官吧。
所以聽到統帥部招募生產建設兵團的時候,他覺得這是個機會,他要一展胸中所學,來到莫朝,指導大家發展生產,因為興華軍派去的人基本上是起到承上啟下的領導作用,所以洪文這種能識文斷字的秀才一上來的起點就不低,跟景衝派來的士兵混編之後,洪文實際上就成了這幾百人的領導,這數百民眾配置的是興華軍一個班的士兵加上數名應征來的兵團人員。
有的退伍老兵負責訓練男子,組成民團。洪文就負責給年輕人和孩子教授文化,但他不滿足於僅僅教授文化,這才有了帶著大家挖水渠的一幕。
聽到高衡這麼說,洪文胸膛劇烈起伏,其實他心中一直有個想法,就是沒有合適的機會吐露,他也曾找到興華軍軍官說過,但分配到這裡最大的軍官也就是個班長,換算一下就是明朝的小旗官,洪文說的話,人家根本不明白,也就更不用談落實了。現在高衡本人就在眼前,這是個和盤托出自身想法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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