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熊熊燃燒的篝火中偶爾會響起劈裡啪啦的木柴爆裂聲,打破了籠罩在樹林下的寂靜,不過很快便再度歸於沉寂。所有人圍坐在篝火前默然不語,就連最活潑的特特羅特也不例外。
托內利可依舊處於昏睡之中,倒不是身體的問題,她的眉頭緊皺著, 看起來十分的不安,似乎做了一場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噩夢。
時間就這樣在寂靜中悄無聲息的流逝了,月亮升到了天空的最高處,被厚重的烏雲遮蔽了起來。
“唔……”
托內利可緩緩的睜開雙眼,周圍的樹林映入了那雙無神的眸子裡。
“我似乎做了個噩夢………
又是死一樣的寂靜,不過很快她就想起來了,想起來戴冠儀式上發生的事情,她緊緊的抓住了米凱爾的手臂, 聲音顫抖著問道。
“戴冠儀式……真的失敗了嗎?海蒂她,她怎麼樣?倫蒂尼姆呢?”
“海蒂被妖精們下毒殺害了,一時間燒爛了喉嚨和內臟,當場就死掉了,無法挽救,圓桌騎士團的其他人也是如此,至於倫蒂尼姆……應該化為一片燃儘的廢墟了吧。”
米凱爾輕輕的握著托內利可的手,儘力平息著她體內暴動的魔力,隻不過效果有限,每時每刻托內利可體內的魔力量都在增加,隨時都會像活躍的火山那樣噴發。
“原來是這樣嘛……我們又失敗了呢……”
眼眸中最後的光熄滅了,即便這兩千年中遭遇了再大的困難,她都沒有放棄,可是在今天,戴冠儀式的失敗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座大山,這兩千年來積累的疲憊、不甘、憤怒與悲傷被徹底釋放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是不列顛最值得慶祝的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海蒂被殺了……!我的圓桌,大家,都像垃圾一樣被殺死………!曾經作為戰友並肩作戰!曾經那麼讚頌海蒂!結果竟然用毒酒———這種甚至不需要自己流血的,最簡單、最醜陋的方法——————!”
托內利可掩麵而泣,眼淚順著指縫滲出,滑落到地上被摔個粉碎,就像她那顆心一樣,如杜鵑泣血,淺淺留痕。
“每每從失敗中重新站起來,經曆了數千年的努力,在這裡還是不行嗎——?!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還是不行嗎!?我無法拯救不列顛嗎!?為什麼來自樂園的妖精要被敵視?不列顛真的不能交給我嗎——?!”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和平!和平本就是錯誤的……!不可原諒,不可原諒……!那些家夥,我絕不會輕饒——!”
托內利可緊緊的攥著拳頭,身旁的選定之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上的變化,就像融化的蠟一樣,從杖的形狀重新變成了鋒利的長槍,並且固定了下來,雖然失去了【選定】的力量, 但也因此反轉為隻為殺戮而存在的武器。
金色的長發無風自動, 染上了雪一樣的慘白,磅礴的魔力在黑夜中是那麼的醒目,就像煌煌燎燃的熾日,如果就這樣釋放出來足以將這片森林焚為焦土,而相對的,托內利可也會化為灰燼吧。
“哎……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略顯冰冷的手指點在了她的額外,隨即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混沌,眼皮變得無比沉重,身體也愈發的疲憊,整個人從半空中跌落,然後落在了熟悉的懷抱之中。
拭去了托內利可眼角的淚痕,米凱爾輕輕地呼了口氣,雖然他一直希望托內利可看清妖精的本性,放棄那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因此也就對妖精的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沒想到會搞成這個模樣。
早知道還不如開發出類似於“思想鋼印”的魔術,將這些妖精老老實實的控製起來呢,這些家夥簡直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活生生的典範。
“好吧,如你們所見,我們徹底失敗了,這兩千多年的旅途也抵達了終點,現在我宣布隊伍解散,大家可以想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無論是什麼樣的選擇,我和托內利可都會尊重你們。”
他看向了自己曾經的夥伴們,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是時候分道揚鑣了。
“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嘛……再努力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我已經疲憊了,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我會在廷塔傑爾當一名普通的鐵匠,如果你們誰以後路過那裡的話,一定要去我的鐵匠鋪坐坐。”
黑騎士埃克托難得的說了這麼多的話,他摘下了就連睡覺都不會摘去的封閉頭盔,露出了一張樸實且木納的臉龐。
“黑騎士居然摘下頭盔了!我一直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將它摘下來了呢……不過你真的要離開了嗎?”
“嗯,雖然結果很令人遺憾,但我很高興遇見了你們。”
埃克托輕輕的點了點頭。
“是這樣麼……我沒什麼好說的,大家辛苦滿滿堆積起來的東西,沒有任何理由,就這樣簡單地,被破壞了………已經………既然已經找不到拯救這個不列顛的方法了……那麼放棄也是很正常的吧……”
特特羅特懷抱著膝蓋嘟囔著,她的臉上也是滿滿的哀傷。
“那麼特特羅特你呢,你打算離開隊伍以後做些什麼?”
“我……?”
特特羅特抬起了頭,略顯迷茫的看著米凱爾,
“我啊……在輸給托內利可之前,是個非常自大,在翅之氏族中也十分招人討厭的妖精。不過和托內利可還有你們在一起成為了夥伴後,為了拯救不列顛打倒那些壞家夥,真的很開心……”
“但是不過不知道怎麼的,一直都感覺很孤獨,不是沒有朋友的孤獨,而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應該做什麼、自己的快樂到底是什麼這種孤獨。”
“也許托內利可說的是對的,也許我今後一定能成為一個很好的裁縫,做出非常棒的衣服,將結婚的禮儀推廣到不列顛各地的,讓結婚的新人們都獲得幸福。如果能做到,我肯定也能成長成大人的吧?”
她打開了自己的織機,拿出了一個有著精致包裝的禮盒,然後遞給了米凱爾,臉上浮現出一抹難為情的羞澀。
“這是我製作的第一件新娘禮服,本來是好送給托內利可的,不過由於對自己的裁縫手藝並不是很自信,所以一直沒好意思送給她。不過……不過我相信我一定會成為非常棒的紡織妖精,就讓這件禮服來見證我的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