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
大宅子的人日益減少,回歸各自的生活。
陸悠難得久留老家,也是親身體會到老人家目睹人氣流失,氣氛逐漸冷清是何種感受。
像是胸口被人掏空,周圍的一切仿佛油畫失去了色采,沒了趣味。
時間來到初八中午。
吃過午飯,又休息半小時,陸悠提著大包小包走出院落,唐婉緊隨其後。
陸悠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兩位老人家,說道:“爺爺奶奶,你們回去吧,送到這就行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彆開快車。”爺爺叮囑道。
陸悠點了點頭,道:“我曉得。”
奶奶上前握住唐婉的手,和藹的說道:“有空常來,奶奶給你做好吃的。”
“一定,一定!”唐婉連聲應道。
“預計清明節回來一趟,給太爺爺上香。”陸悠補充道。
簡單寒暄幾句,兩人在老人家的目送下,踏上歸程。
……
或許是初六初七把春運返程該堵的車都給堵完了,今天進羊城的路況還算不錯。
車流雖多,卻無擁堵,一路通暢。
車內。
陸悠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眉頭時緊時鬆。
旁邊副駕駛上,唐婉摟著一袋原生態、純手工的紅薯乾,一邊嚼一邊跟著音樂輕哼。
“我知道,世界蠻黑的,但是負傷挺進的也是我,不言退、不流淚、不狼狽,不認命迎合!!!”
嚎完一段自認完美實則又破又爛的高音,唐婉從袋子裡摸出一根嶄新的紅薯乾遞到陸悠嘴邊。
“老公,吃薯乾嗎?”
陸悠稍微側過頭,張嘴叼住紅薯乾,然後像嗦麵一樣,整根吸進口中,用力咀嚼。
這紅薯乾,香是挺香的,硬也是真的硬,每嚼一下都得腮幫子出牛勁,完事還有點粘牙。
一根薯乾吞入肚,恰好前方出現一輛貨櫃王者,且左車道沒有超車條件。
陸悠適當的收了些油門,與王者保持足夠的車距。
“愛妃,我有說過你唱歌很好聽嗎?”
“嗯?”唐婉扭頭看向陸悠,一臉天真道:“沒說過呀,怎麼了?”
“那你還一直唱?”
唐婉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如果不是陸悠在開車,她絕對賞陸悠一巴掌。
陸悠還沒說過癮,繼續開口道:“你知道嗎?我現在就像五月天和林俊傑合唱《不為誰而作的歌》的台下聽眾,你不出聲就是天籟之音,一出聲我就水深火熱,好聽得一陣一陣的。”
倒不是陸悠嫌棄唐婉聲音難聽,客觀評論,唐婉的聲音其實很頂,既能軟軟的撓人心窩,也能冰冷的毫無生氣。
可她的唱歌水平屬實不敢恭維,機能是不足的,調子是離譜的,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真假不會轉換,強弱分不清。
經由唐婉嗓子唱出來的歌,換歌手本人來,十有八九也認不清。
唐婉被陸悠說煩了,小臉擺出不高興的表情,回懟道:“你以為我想唱?要不是過幾天聚會去ktv,提前開開嗓,我才不願唱給你聽。”
“你信我,沒用的。人家職業歌手提前練歌才叫開嗓,像你這種本身基礎沒打好,唱再多也隻是原地踏步。務實一點,我勸你把自己個人體能,音樂的基本理念先搞懂。唱歌不是大學生考期末試,臨時抱佛腳過不了關。”
“那怎麼辦嘛!”唐婉噘起嘴,臉上多出幾分委屈,“現在練你嫌難聽,說來不及,不練到時ktv隻能出醜,你很想看到我被人笑話嗎?”
談話間,前方有了足夠空餘進行超車,後方的車輛也相距較遠。
陸悠抓緊時機,打上轉向燈,等了兩三秒,往左打方向盤,待車子完全駛入超車道,再一腳油門提速,順利甩開拉貨王者。
“我給你個建議,不要唱林俊傑的歌。”
“何意啊?你是覺得jj的歌不行嗎?”唐婉眼中冒出危險的光。
陸悠啟動車機的輔助駕駛功能,說道:“你想多了,作為周王陶林的一員,在另外三位業務水平都有不同程度下滑的情況下,林俊傑依舊保持巔峰水準,甚至唱功一年更比一年強,他的實力毋庸置疑。”
唐婉目中凶光收斂,嘴角緩緩翹起,說道:“好聽,愛聽,多說點。”
陸悠撇撇嘴,心裡有些吃味,卻也沒有說什麼。
每個愛聽歌的人心中都有一個或者多個神聖不可侵犯的淨土,一旦觸及,必遭反擊,毫無道理可言。
類似於小學生爭論誰的爸爸更厲害,各有各的理,基本分不出高低。
陸悠收斂發散的心思,接著說道:“我希望你明白一點,一首歌好聽不等於你唱出來就好聽。尤其是林俊傑的歌,大部分難度都很高,沒點基本功壓根唱不了。舉個例子,剛才放的《孤獨娛樂》,裡邊有兩個爆發式的高音,‘無奈、沒轍’,你認為你唱得了嗎?”
唐婉歪頭想了想,認真回道:“能唱,不過一輩子隻能唱一次,唱完喉嚨就廢了。”
“所以,為了你的嗓子著想,在基本功達標之前,儘量不要唱林俊傑的歌。如果你非要唱,不唱就會死的那種,我建議你挑幾首簡單的。”
“倒也不至於。”話音剛落,唐婉腦內閃過一道靈光,“誒,我有個想法!你看這樣行不行。一首歌不可能從頭難到尾,有難的段落,自然有容易的段落。等去了ktv,我倆就合唱,分工合作,容易的部分交給我,難的部分你來頂。”
“滾蛋!”陸悠想都沒想,果斷拒絕,“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牛馬!”
“哼,小氣鬼!”唐婉腦袋一甩,扭向另一側,小聲嘟囔道:“人家男生對自己女朋友都是嗬護備至,百依百順,你倒好,頂心頂肺不說,屁大的小事也要斤斤計較。”
“你說什麼?”
“沒什麼!”唐婉回過頭,麵帶微笑的說道:“我在想jj有哪些歌是比較好唱的。”
“首推《小酒窩》,歌詞口水,旋律簡單,隨便練一練就能拿出手。次推《always onle》,推薦理由同上。”
唐婉稍微回憶了一遍這兩首歌,誠如陸悠所言,確實沒難度。
“對了,你有沒有短時間內就能提高歌唱水平的方法?支一兩招唄?”
“唱功隻有狠下功夫磨練才能提升,沒有捷徑可走。”
唐婉低下頭,暗自失望之際,陸悠話鋒一轉。
“但是,你想短時間內將一首歌唱得不難聽,是有方法的。”
“什麼方法?”唐婉連忙追問。
“很簡單,自唱自錄自聽,然後對照原唱一點點校正。”
“我試試。”
說乾就乾,唐婉當即戴上藍牙耳機,打開了k歌軟件。
短暫的十分鐘過後。
唐婉摘下耳機,神情異常凝重。
“老公,這兩年難為你了,每天被我用大便糊耳朵,卻依舊對我不離不棄。”
“沒事。《孟子》有言,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權當是老天爺在我成功路上設下的阻礙。”
“你有本事晚上彆睡!”
……
兩小時後,兩人順利回到家。
陸悠停好車子,各自提上行李,一起搭乘電梯上樓,期間陸悠抽空給奶奶發了條消息報平安。
電梯打開,兩人換上居家棉拖,一路穿過走廊客廳,沿著樓梯下行。
此時正是上班的時間點,陸見言和沈餘音都不在家,至於陸靜姝和貓,還在老家沒過來。
“老公,今晚吃啥?出去吃還是自個做?”唐婉問道。
“懶得出門了,在家自個做吧。”開足兩個多小時的車,陸悠現在隻想躺平休息。
“那我幫你打下手。”唐婉的想法與陸悠一致,不過她不是懶得出門,而是陸悠做菜,她可以儘情提要求。
“好啊。”
唐婉剛準備問晚上吃什麼菜,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
隻見前方的沙發上,躺著一個在玩手機的人。
兩人臨近的腳步和模糊的交談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喲?回來啦!自個找地方坐吧!”
那怡然自得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房子的主人。
陸悠沒搭理他,湊到唐婉耳邊,小聲說道:“你上去燒壺熱水。”
“嗯。”唐婉點頭應下,將行李全塞給陸悠,轉身上樓。
陸悠先回一趟房間,安置妥當行李,再出來招待客人。
“說吧,找我什麼事?”
陸悠絲毫不奇怪此人會出現在自己家裡,因為他叫李瑜,有大門門鎖的密碼。
“沒事。”李瑜翻身坐起,活動活動筋骨,回道:“我特意來找你玩的。”
“你有時間不找徐年反倒來找我?”陸悠輕笑一聲,道:“我才不信。”
“好吧!”李瑜把手伸進懷裡,掏出兩個紅包遞給陸悠,“這是我爸媽給你的壓歲錢。”
“替我謝謝叔叔阿姨。”陸悠欣然接過紅包,稍微估測了一下紅包的厚度,“你沒偷偷打開,順走兩張吧?”
“你純在侮辱我,我是缺兩三百的人?”李瑜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這可不好說。”陸悠隨手將紅包放到茶幾一側,又問道:“還有彆的事嗎?”
李瑜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看了眼樓梯的方向。
陸悠還以為唐婉燒好水回來了,也跟著看過去,結果看了個寂寞。
“你在看什麼?”
李瑜收回視線,不答反問道:“你不送唐婉回家嗎?”
“你問的好奇怪,我家不就是她家?”
李瑜眼中滿含羨慕。
什麼時候,他也能光明正大的替徐年說出同樣的話。
“我說的不是這,是她原先的家。”
“初五那天,她全家上首都和我表姐一家見麵了,家裡一個人沒有,回去做甚?”
“雙方家長碰麵,怕不是婚期將近了。”
“這你得問唐婉,他倆的事我了解不多。”突然,陸悠想起去年高考結束的那一天,露出揶揄的笑容,“話說,你爸媽和徐年爸媽也碰過麵了,怎麼沒見你婚期將近?”
“我那次是意外情況,不能一概而論。”
“所以,你和徐年進展如何了?”陸悠饒有興致的問道。
李瑜撓了撓頭,或許是羞恥心作祟,每當陸悠提及徐年,總感覺難以啟齒。
“進展……應該還可以。每天有通話,去哪都會告訴我,發消息基本秒回,不能秒回也會主動解釋。”
“你們平時誰先找對方?”
“一半一半,白天她找我多,晚上我找她多。”
“在外邊呢?她會主動與你肢體接觸嗎?”
“啊這……是能說的?”
看著李瑜眉頭緊鎖,一副為難又排斥的表情,陸悠心下了然,笑道:“行,我懂,你不用說了。”
陸悠不是真的想窺探隱私,隻要確保李瑜的心意沒有被辜負,便足夠了。
李瑜也是鬆了口氣,和兄弟嬉戲打鬨,互懟互坑,甚至互相推薦名作名師都沒問題,可和兄弟談感情事是真的尷尬,就像是犯中二被人目睹了全過程,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誒,春節期間,你去沒去徐年家拜年?”陸悠又問道。
“你第一天認識我?哪年我不是早早回鄉下,初六初七才出城?”李瑜沒好氣道。
“我記得你老家離羊城也就兩三小時車程,和我老家差不多,你就不能自己開車出來?”
“啊?還能自己開車出來?”李瑜一臉的詫異。
“不是,兄弟,你都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駕駛證在手,一不缺錢,二不缺車,哪去不得,還需要跟著等爸媽?”
“對啊!”李瑜恍然大悟,猛地一拍額頭,懊惱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可以自己開車出來呢?”
春節在鄉下十來天,從早到晚,無所事事,遊手好閒,隻能通過手機隔空聊天,排解對徐年思念。
現在回想起來,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明明有更早的見麵方法,豬腦子愣是想不到,白白浪費了時間。
事已至此,再怎麼懊惱也沒用了,改變不了既定事實。
李瑜整理好情緒,繼續說道:“我打算過兩天去徐年家。”
“然後呢?”
“我在糾結帶什麼伴手禮。”
陸悠掰著手指,數道:“茶葉、煙酒、補品、化妝品、水果,就從這五樣裡挑選,有啥可糾結的?”
“能否提一個更為新穎且令人印象深刻的建議?”
“孕檢報告,夠新穎、夠印象深刻不?”
李瑜扯了扯嘴角,說道:“新穎過頭了,我怕到時完完整整的走進門,陸陸續續的被抬出來。”
陸悠啞然一笑,收起打趣的心思,說道:“送禮無非八個字,投其所好,避其所惡。你去問問徐年,她家缺什麼,他爸媽的興趣愛好。問清楚了,你就知道帶什麼伴手禮了。”
“言之有理。”李瑜認真記下陸悠這番話,又問道:“你第一次去唐婉家帶的什麼禮物?”
陸悠雙手一攤,回道:“啥都沒帶,我空手去的。”
“這麼狂?”
“不是狂不狂,我第一次去唐婉家是很巧合的事,當時她媽媽還不知道我倆已經在一起了,以為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當著彆人媽媽的麵搞地下戀,豈不是很刺激?”
“確實刺激。”
那一天,陸悠記得非常清楚。
就在唐婉小區涼亭內,他吻住唐婉的嘴唇,首次伸出蛇信子,探索未知的空間。
味道甜甜的,隱隱發酸,有股淺淡的藍莓味,溫暖濕潤。
不多時,唐婉端著熱水壺外加三個水杯返回,參與到對話中。
大部分時間是李瑜在吐糟,陸悠和唐婉旁聽。
李瑜吐糟的對象多為自家上一代長輩,不停的抱怨生意難做,交不起房租,孩子的學雜費開銷大,各種明裡暗裡的找他們家要錢。
唐婉對此產生強烈的共鳴,她家親戚也是同款貨色,張口閉口要錢。
不同的是,唐婉家早已分開,而李瑜家頂上還有個奶奶,裡子沒了,麵子勉強維持得住。
三人聊了半小時,李瑜借口有事,先行回家。
陸悠倒是看穿了他的真實想法。
哪有什麼事,不過是想回家,窩房間內和女朋友談情說愛罷了。
困於俗世情愛的凡夫,注定成不了大道,不值一提。
“老公。”
唐婉的呼喚扯回了陸悠的心神。
“怎麼了?”
“距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做點什麼好?”
“學……”陸悠生生止住話頭,因為他清晰的感覺到,有某樣東西壓住了自己的腳背,“你不是要練歌嗎?樓上有間隔音房,我帶你去那練。”
“謝謝老公,你真好!”
唐婉笑容綻放的臉龐甚是美麗,看得陸悠想給她一拳。
“夫妻之間,何必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