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點多。
太陽溫暾。
唐婉獨自走在鄉間小道上,眼睛不住的打量周圍。
說是鄉間小道其實不大恰當,路是柏油路,光亮平整,沒有坑坑窪窪,油漆標識一應俱全。
道路略窄於城市標準的兩車道,能容納兩輛小車並列通行。
一路走來,唐婉目之所及的房屋皆是自帶院落的獨棟小洋樓,或高或低,裝修精美。
門戶與道路之間的排水渠也鋪設到位,一切井然有序,整整有條。
“這條村的人,怕不是個個都有百萬身家!”
初中以前,唐婉有回過幾次老家,對自家所在的村子仍保留有一定印象。
柏油路是沒有的,連倒的水泥路也是一段有一段無,到了下雨天,積水四處蔓延。
路麵寬度小的可憐,僅容得下一輛小車和一輛摩托,雙向來車堵中間是常有的事。
村民的房屋有好有壞,好的住現代西式彆墅,明亮整潔,壞的住數十年前的磚瓦房,昏暗無光,儘顯貧富差距。
不過,據說近些年上頭派人來檢查了一輪磚瓦房,能住人的就幫忙翻新,不能住的就原地推倒重建。
行至一處分岔路口。
唐婉掏出手機對照導航,先是往右走了幾步,結果路線偏移了,她又退回來,往左邊走去。
一連走出數百米,繞過拐角。
目的地抵達,一張魚塘映入眼簾。
魚塘呈矩形,麵積很大,四周圍著許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場麵熱鬨非凡。
在人群中,唐婉一眼就捕捉到陸悠的身影。
他以帽遮臉,懶散的靠在魚塘邊的一張躺椅上,身前擺有一根魚竿,一頭沉入水中,隨著波光浮沉,一頭安逸的擱在岸邊,無人問津,魚竿旁,還有一個用於裝戰利品的水桶。
唐婉嘴角上揚,悄無聲息的走到陸悠身邊,朝水桶一瞧。
彆說魚蝦蟹,連水都不帶一滴,就跟剛出廠一樣。
“你釣了倆個多小時,連根草都釣不上來?”
陸悠顯然是在假寐,他挪開臉上的遮陽帽,眼睛看向唐婉。
“什麼時候來的?”
“你彆管我什麼時候來的,先回答我的問題。”
陸悠挺起身,拎起魚竿,將魚線往回收。
亮銀色的魚鉤上空無一物。
“你是在s薑子牙,搞願者上鉤那一套?”
陸悠再度躺下,怡然道:“你不懂,我釣的不是魚,而是寂寞。”
“讓你裝完了!”
走了小半個小時的路,唐婉腿也酸了,想找個地方坐坐,環顧四周,卻沒有空餘的椅子。
“誒,你這椅子哪搞的,幫我也搞一張。”
“去找我爸,多的是。”
“陪我一塊去。”
陸悠把帽子重新往臉上一蓋,淡定的吐出一個字,“懶。”
“懶死你得了!”唐婉忿忿的踢了陸悠一腳,又問道:“叔叔在哪?”
陸悠右手抬起,食指指向前方,道:“對岸撐了一頂帳篷,我爸媽他們都在。”
順著陸悠所指的方向望去,誠如所言,唐婉模糊看到了數個熟悉的身影,在來回走動。
“你等等,我很快回來。”
“順路拿點吃的!”
……
十分鐘後。
唐婉提溜著一張小方桌,一張躺椅外加一個沉甸甸的袋子返回。
卻看見陸悠旁邊多了一位不認識的女生,正稍微彎下腰,嘴裡念叨著什麼。
在隔了十來米的遠處,還有兩位女生湊到一起,看著他們竊竊私語。
唐婉心有不爽,但也沒有太大反應,畢竟總不能允許一個人長得帥,而不允許旁人向他搭訕吧?
簡單整理出一套應對方案,唐婉快步走過去。隨著距離拉近,女生的相貌逐漸清晰。
柔順利落的黑長直,額頭被劉海覆蓋,臉上化著淡妝,五官協調且端正,整體稱得上漂亮。
唐婉用餘光瞄了下女生的胸脯,得出一個結論。
平平無奇,危險指數為零。
女生眼睜睜的看著唐婉走近,神情愈發嚴肅,並釋放出強烈的敵意。
“你是誰?”
唐婉翻了個白眼。
你搭訕我男朋友還問我是誰?倒反天罡是吧?
不過唐婉不擅長與人爭辯,也就沒有當麵懟她,而是自顧自的展開小方桌和躺椅,把袋子擺上桌麵,朝陸悠說道:“咱媽說,半小時後開飯,叫你不要睡著了。”
陸悠眉頭一皺,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她沒喊我去幫忙做飯吧?”
“這倒沒有。”
“那就好。”陸悠鬆了口氣,懸著的心安然落地,“她有說中午飯吃什麼嗎?”
“全魚宴說是。”
“合理。”
出門釣魚,吃的自然也是魚。
唐婉目光轉向那名女生。或許是被無視的緣故,她的臉色有些難看,但在察覺到唐婉的視線後,頃刻轉換成標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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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婉心裡暗自感歎,臉上笑容卻是不減,開口問道:“你好,你找我男朋友有什麼事?”
“男朋友?”女生差點沒繃住,“你倆不是兄妹嗎?”
唐婉斜眼看了看陸悠,他一副老神在在的躺在那,絲毫沒有插話打算。
“我倆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就沒一處長得像,你怎麼會認為我們是兄妹的?”
“可你不是……”
“因為我說了咱媽?”唐婉輕笑一聲,“媳婦喊婆婆一聲媽不很正常?”
女生當即沒了待下去的興趣,隨便找了個借口,逃也似的離開。
待女生走遠,唐婉毫不客氣的甩了陸悠肩膀一巴掌,冷笑道:“陸悠同學,你夠可以的啊!我走開不到一刻鐘你就跟彆的女人勾搭上了,而且還是在你老家,要是在大城市人多的地方,我都不不敢想!”
“什麼叫勾搭?明明是她單方麵找我搭話,豈能怪我?”陸悠反駁道。
“你就不能學學裡的高冷男神,擺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臭臉?”唐婉抱著雙手,沒好氣道。
“歸,現實是要講道德,講禮貌的!難不成一有女生過來搭話,我就跟她說‘我有女朋友了’,多下頭啊!萬一人家隻是來問個路,或者借東西的呢?
再說了,幫男朋友打發鶯鶯燕燕本來就是你這位女朋友應儘的義務,你自己不早點跟我過來宣示主權,害我被人搭訕,罪魁禍首是你不是我!”
“好家夥,你先爽完了還能反過來把屎盆子扣頭上!”
唐婉氣得撰緊了拳頭,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浮動。
可惜身處外界,周圍很多人看著,不能付諸於暴力。
“你給我等著,看我晚上捶不死你,頭蓋骨都給你掀飛咯!”
“來,誰慫誰是狗。”
狠話撂下,唐婉也累了,一屁股坐到躺椅上,調整好姿勢,舒服的躺下休息。
柔和的陽光灑滿全身,時不時有冷風拂麵而過,讓人的體感處於溫暖與微冷的交替之間,像是削弱版的冰火九重天,很是奇妙。
美中不足的,池塘周遭的空氣始終有一股無法忽略的腥臭味,令人不適。
唐婉從袋子裡摸出一顆沙糖桔,熟練的剝掉外皮,將果肉對半掰開,其中一半朝陸悠遞去。
“老公,你猜猜我剛才在家做了什麼?”
陸悠接下果肉,直接往嘴裡一扔,滿不在乎的回道:“不猜,指定不是啥好事。”
“奶奶給我看了你以前的照片。”
“有多以前?”
“從你出生一直到去年的成人禮。”
“連去年的照片都有?”陸悠先是一愣,隨後啞然失笑,“估計是我媽發給她的,收集得可真夠齊全!”
“你就笑吧!有這麼愛你的爺爺奶奶,家庭關係又融洽。哪像我,出生前爺爺奶奶就不在了,旁係親戚還全是吸血鬼,恨不得把我們家吃乾抹淨。”
“倒也不必羨慕。”陸悠把手伸進袋子,一次性抓了四顆沙糖桔丟進懷裡,“等你嫁過來,有我的一份,也會有你的一份。”
“萬一我們走不到結婚,半路就散了呢?”
“沒有萬一。”陸悠從剝好的沙糖桔身上掰下兩瓣果肉,堵住唐婉的嘴巴,又順手掐了掐她彈性十足的臉蛋,笑道:“高中三年我們都撐過來了,還怕大學這幾年?”
“難說哦!大學是從家庭走向社會的階段,接觸的東西又多又雜,要是你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或者考研上岸揮劍斬情絲,還真說散就散了。”
唐婉說得煞有介事,陸悠聽得卻是心不在焉。
“你這就是在侮辱我了!憑我的實力,區區研究生還需要考?至於花花世界,我兩輩子加起來將近五十歲,什麼世界沒見識過?”
“嘖嘖嘖,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快五十歲的人,還喜歡十八歲的小姑娘,純純的變態一個!”
對於唐婉的嘲諷,陸悠不僅沒有半點羞愧,相反還有點驕傲。
“五十歲怎麼了?男人至死是少年!彆說五十,哪怕一百歲,隻要我有能力,照樣喜歡十八的!”
唐婉撇撇嘴,懶得與陸悠爭辯。
人一旦開始不要臉,就是無敵的,跟eva裡的at立場一樣,說啥都破不了防,除非直接物理打擊。
“話說回來,你知不知道奶奶還存了你小時候洗澡的錄像?”唐婉饒有興致的問道。
陸悠扯了扯嘴角,臉色有些不大好。
“你看就看了,沒必要非得講給我聽。”
難得見一回陸悠窘迫的神情,唐婉心裡樂開了花。
做人就得趁熱打鐵,痛打落水狗!
“我告訴你啊,奶奶拍得可全了!身前身後,從頭到腳,一樣不落!”
陸悠掏出藍牙耳機準備戴上,他不想聽唐婉說話。
然而,唐婉豈會給他機會,迅速奪下其中一隻耳機,牢牢握在手心。
“那時你的小嘰嘰真的超級小,比我尾指的指尖都小!”
生怕陸悠意會不到,唐婉還豎起右手的尾指,形象的比劃了兩下。
“看,這是我尾指指尖,再往上縮一小段就是你小嘰嘰的長度。”
“夠了!沒完沒了了是吧?”陸悠黑著臉,伸手想要奪回耳機。
“誒,先彆急!”唐婉上半身往後一退,將手背在身後,不讓他拿,“我專門將視頻下載到手機裡了,你想不想回味一下?”
“幼稚!”陸悠臉黑得跟農村燒十幾年柴的鍋底似的,沉聲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撼動我的心裡防線?沒用的!少不更事的黑曆史罷了,不值得我上心。”
“你小學五年級的qq昵稱是‘愛情太黑暗’。”
話音剛落,空氣驟然凝結成冰。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莫名沉重感逐漸蔓延開。
仿佛跨越了數個世紀,又仿佛僅僅隔了幾秒。
陸悠猛的起身,不帶任何前搖的朝唐婉撲去。
唐婉似乎有所預判,就在陸悠屁股離開椅子的同一時刻,飛身而逃。
“站住!你有本事口嗨,沒本事承擔後果?”
“我站住了你能保證不打我嗎?”
“我保證不打死你!”
“阿姨救命!你兒子要砂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