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過後,星期日,中午十二點半。
陸悠很少見的沒有去陪女朋友,而是回到了家裡。
陸悠在玄關處換上拖鞋往裡走,喊道:“媽,我回來了。”
“回來就洗手準備吃飯。”
陸悠來到餐廳往廚房一看,隻見沈餘音腰間係著圍裙,站在燃氣灶前忙活,陸見言也在旁邊幫襯。
至於家裡的兩位阿姨,前些天帶著陸靜姝回大宅陪幾位老人去了
“說了多少次了,不能燒空鍋,會把鍋燒壞的。”
“炒青菜,油不能放太多。”
“開小點火,不然會把菜炒糊的。”
“你看你看,都叫你開小火了,這條青菜都出現燒糊的痕跡了。”
沈餘音實在是忍無可忍,當即給了陸見言一腳,罵道:“滾你的!叫你炒菜你不炒,靜在這瞎bb。再多說一句,我一鍋鏟鏟爆你狗頭!”
陸悠默默轉身向樓下走去。陸見言和沈餘音的日常拌嘴,他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這都不叫拌嘴,應該稱之為老夫老妻間的調情。
回到房間,陸悠放下書包,脫掉厚重的羽絨服,拿起床頭的手機給唐婉發一條平安信息。
ly:我到家了。
宛:ok
宛:等下兩點半去福桂苑?
ly:我沒問題。
宛:那就兩點半見。
宛:︶。:愛你~
在沒有交女朋友前,這種表情陸悠怎麼看怎麼惡心。現在和唐婉在一起了,每看一次,嘴角都抑製不住的上揚,恨不得讓她多發幾個。
坐在床邊傻笑了一會,陸悠回過神,頓時想起自己還要吃午飯,連忙往樓上跑去。
到達餐廳時,沈餘音恰好端出最後一樣菜。
“來的還真準時。自己拿碗筷裝湯吃飯。”
陸悠拿上自己常用的瓷碗,掀開砂鍋的蓋子,一陣濃鬱卻不熏人的羊膻味以及淡淡的蘿卜清香撲鼻而來。
冬天吃羊肉,補血驅寒又暖胃。
給碗裡裝上滿滿的羊肉和清湯,陸悠小心翼翼的端起走到座位入座,然後大快朵頤。
沈餘音舀起一勺清湯,小小抿了一口,伸手指向餐桌另一邊,說道:“等下你去出門找唐婉時,記得帶上那個保溫桶,裡麵有我給她留的湯。”
陸悠夾起一塊帶皮的羊肉,在料碟內摸滾打爬一番,問道:“你又知道我等下會去找她?”
“戀愛腦想的東西,很難猜嗎?”
“有道理。”
陸悠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轉而問道:“你叫我今天中午一定要回來,是做什麼的?”
沈餘音用筷子挑出碗裡的藥材渣,說道:“我這些天找人了解了一下你那個競賽的情況。按照你的成績,應該是穩定進國家集訓隊,拿到保送名額的對吧?”
“沒出意外的話,十拿九穩。”
“以後打算上哪個大學,讀什麼專業,從事哪種行業,你有想過嗎?”
“早想好了。”
陸悠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去首都大學,讀數學與應用數學專業,爭取碩博連讀,畢業後從事數學研究工作。”
沈餘音萬萬沒想到,陸悠竟然真的有明確的未來目標,原先在腦海裡備好的一番教育說辭儘數化作無用功,她覺得自己好像個小醜。
“你……能不能說沒有想過,假裝出一副對未來很迷惘的樣子?不然我總感覺自己費時費力的看了一個星期的教育書,全白費了。”
陸悠停下筷子,無語的看著沈餘音。
“你是真離譜!我隻見過考試臨時抱佛腳的,這教育孩子也臨時抱佛腳,還是第一次見。”
饒是沈餘音臉皮厚若城牆,也被陸悠說的有些羞愧。
“哎呀,這不是沒預料到嘛!我起初想著,等你高三成年禮再和你討論這個問題,哪知道你高中還沒讀一半,就有機會保送了。”
“我的事,我心裡有數,你們就放一百個心吧。”
陸悠喝完碗裡的羊肉湯,起身盛飯,說道:“如果需要你們幫忙,我自然會開口。”
陸見言對自家兒子的覺悟非常滿意,說道:“既然你都這麼說,我和你媽就不多過問了。等你進國家集訓隊,和首都大學簽約,我送你一份大禮。”
“大禮?”
陸悠側過頭,好奇的問道:“什麼大禮?”
“到時你就知道了。”
……
另一邊。
午飯過後。
趙慧娟將削過皮的蘋果切成兩半,然後遞給唐婉一塊。
“來,飯後甜品。”
“好,謝謝。”
唐婉伸手接過,當即張口啃下了三分之一,在蘋果上留下一排整齊的牙印。
“學校有發通知說幾號出發了嗎?”
“今早說了。”
唐婉咽下口中的蘋果肉,說道:“22號出發,坐早上八點半的高鐵,下午四點半到。”
“不是26號考試嗎?為什麼提前四天過去?”
“老師說,早幾天過去適應環境,防止臨到考試水土不服,影響狀態。”
“也對。畢竟是去陌生環境考試,總要有緩衝時間,三四天差不多了。”
趙慧娟扔掉手中的蘋果核,繼續問道:“你對考試,有多少把握?”
“怎麼說呢。”
唐婉靠在椅背上,稍加思索後,說道:“看運氣吧。如果出的題目剛好踩中我的強項,就沒問題。”
唐婉擅長的部分是幾何。假如幾何類型的題目很簡單,一眼能找到思路的話,她就毫無優勢可言了。
“那小陸呢?他情況怎麼樣?”
“他你就更不用擔心了。”
唐婉又啃了一口蘋果,含糊不清的說道:“你隻要知道,十個我捆起來都打不過他。”
唐婉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僅限於數學。”
要是在床上,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吸乾!
……
遠處,正常吃飯的陸悠莫名感到一股寒意直刺脊髓,整人不受控製的打了一激靈。
沈餘音看到他停下筷子,疑惑的問道:“怎麼不吃了?是我做的菜很難吃嗎?”
“沒有。”
陸悠搖搖頭,說道:“就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
“媽,你高中時的成績怎麼樣?”
此話一出,餐桌上的氣氛驟然凝固。
沈餘音緩緩轉過頭,麵無表情的說道:“兒子,尼泊爾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知道太多東西的人,活不長。”
陸悠猶豫片刻,說道:“媽,有沒有一種可能,說這句話的人,叫尼采。”
沈餘音氣急敗壞,一巴掌拍在桌麵上,大聲道:“在我的世界觀裡,他就叫尼泊爾,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隻要你開心,他叫倪哥都行。”
看著宛若一頭炸毛獅子的沈餘音,陸悠很識相的選擇退讓,一心一意悶頭乾飯,不敢多說半句話。
……
回到唐家客廳。
趙慧娟看見唐婉突然就傻笑起來,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說,便把疑問拋之腦後。
“婉婉,假如說你獲得報送名額了,有想過上哪所學校,讀什麼專業嗎?”
唐婉一時間愣住了,呆呆的看著手中的蘋果核,不知道怎麼回答。趙慧娟也沒去催促,安安靜靜的等她思考。
沉默良久,直到蘋果核上殘餘的果肉都快完全變黃了,唐婉才開口道:“我沒想過。”
“我換個問法吧。你有沒有特彆想做的事情?也就是理想,夢想之類的。”
理想和夢想,唐婉肯定是有的。
小學那會看電視劇,她老愛幻想自己就是電視劇裡麵的女主角,想著以後當一名演技卓絕的女演員。
可長大後發現,她這種隻有樣貌,沒有背景的小人物,進娛樂圈估計不用兩天,就被人吃乾抹淨,連渣都不剩。
上了初中,唐婉轉變想法,想當一名救死扶傷的外科醫生。
然而被人欺淩後,她發現自己沒有那種博愛精神,做不到對所有生命一視同仁。
甚至有段時間,她極其黑暗的覺得,某些人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
而到了現在,唐婉的考量也再次發生改變。
“我想以後每天躺在床上,銀行卡裡麵的錢都能自行增長一千塊。”
什麼趁著年輕,全力拚搏奮鬥,日子會越來越甜,統統都是虛偽的,不過是zbj給打工人畫的大餅。
隻有放棄內卷,集體擺爛,才是當代人最好的選擇。
趙慧娟皺起眉頭,一巴掌拍在唐婉的肩膀上,沒好氣的說道:“我是問你理想,不是叫你許願!講點實際的!”
唐婉撅起嘴唇,小聲嘀咕道:“我說的哪裡不實際了?完全能夠實現的好吧!”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
唐婉趕緊提高音量,敷衍道:“我的理想是,畢業找份好工作,然後攢錢買車買房,孝順你和老爸。”
聽著她看似認真,實則不上心的話語,趙慧娟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婉婉,我和你聊這個話題,不是說想給你壓力什麼的。
而是希望你從現在開始意識到,你已經不是小孩了,不能再盲目的以成績為目的去讀書,是時候考慮往後的人生該怎麼走。”
“可我真不知道以後該做什麼。”
唐婉垂下眼眸,語氣裡充滿了迷茫。
“從小學開始,老師叫我好好讀書,成績好的人有三好學生獎狀和小禮物,於是我每個學期都能拿到一大堆的獎狀和練習本。
到了初中,老師又說,努力學習,爭取中考考進重點高中,於是我中考考了全市前十,很多人都誇我厲害。
在上一年,進春華的第一天,班主任就告訴我們,拚搏一千多天,考上理想的大學。
迄今為止,十年的學習曆程,百來位的老師包括你、唐璟還有老爸,都是要我取得好成績。
卻未曾有一個人說過,我取得好成績是為了什麼。一直以來,我像個木偶一樣,按照你們的設定好的路線向前走。
現在突然就要我獨立,讓我獨自規劃未來,我怎麼可能做得到?”
趙慧娟一時語塞,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家的乖乖女,看似快快樂樂,沒心沒肺的,實則也有不為人知的難處。
唐婉默默的站起身,把手中的蘋果殘骸扔進垃圾桶,一聲不吭的往房間走去。
在她快要走出客廳時,又停下腳步,轉過身對趙慧娟說道:“媽,我說這些不是在責怪你。
正相反,我很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的教育,彆說什麼理想夢想了,我連討論選擇未來的資格都沒有。
隻是,關於未來的規劃,我需要幾天時間思考,才能給你答複。”
趙慧娟看著唐婉的眼睛,眼神格外柔和。
“嗯,我知道了,你好好考慮吧。有什麼想問的,你可以隨時找我。”
“我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