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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延山上的林家莊,如今與其說是村莊,倒不如說是座小城。
曆經數次擴建,周圍圍著高達四米的鐵木柵欄,種著大片鐵蒺藜,其內則是一棟棟石屋木屋交接,鱗次櫛比,排列整齊。
山下,在林氏族人的有意引導下,由一些本地的村民,外地遊商牽頭,甚至形成了個小型山市,物流量談不上大,充其量就是個小鎮,但也多了幾分生氣。
總的來說有了幾分模樣了。
..
莊內,一處相對闊氣的院落。
院子門口,開墾了兩塊不小的土地,其間一塊種的人參,銀角草這些普通草藥,一塊則種的瓜果蔬菜。
此時隔得老遠,都能看見各家各戶炊煙寥寥升起。
因為房屋都比較緊湊,一時燒雞味,炒肉味混在一起,形成了獨有的煙火味。
不過此時,大道一旁,一處未鋪石板的區域,一群屁大點的小孩正撅著屁股,圍成一圈,在一起彈珠子,玩得正入神。
一邊說,一邊叫,不時咋咋呼呼,哈哈大笑。
所謂彈珠子,這遊戲倒也簡單,很多孩子都玩過,就是畫一個大圈,圈內選一個點,用珠子壓出個坑,作為終點。
然後每個人都有個彈珠定點,一人彈一下,看誰先彈進坑便算勝利。
一般來說,離坑越近,越容易勝利。
而贏得人,可以把失敗者的彈珠都給拿走,因此賭注算是很大了。
一個腦袋後梳著個小辮子的小孩,穿著個大紅褲衩,屁股撅得最高,注意力極其集中,死死地看著對麵的一個小個子男孩。
場中隻有兩顆彈珠,意味著,這是決賽圈了。
“殊哥兒,要不咱倆就算了吧,你娘叫你回去吃飯好幾次了,現在時候也不早了,這局算平手如何?”小個子提議道。
他肚子也有些餓了。
辮子男孩搖頭拒絕,指了指圈裡兩顆彈珠,屬於他那顆離坑極近,叉著腰:
“十七指的距離,你能秒我?彆想賴賬!快彈!”
開什麼玩笑,這一輪過後,輪到他時,隻差兩指,那麼近的距離,閉著眼都能贏,這種情況,他就想問問,怎麼輸?
還算平手?真是有趣。
辮子男孩兩手抱肩,冷笑不已。
小個子男孩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隻是半眯左眼,下伏身子,隨後屈指一彈。
嘭!
原本差十七指距離的彈珠,應聲而出,直直地朝坑射去。
草,不會吧....
六七雙眼睛盯著,一個個嘴越張越大。
那辮子男孩更是尤為緊張,半伏下身子,小腦袋瓜都要湊到地上了,死死地看著那彈珠。
十多指時,速度很快。
六七指的時候,速度慢了下來。
兩指,要停了,他還有機會。
...
而就在他欣喜若狂時,原本已經不動的彈珠,不知是風吹還是什麼緣故,一個打滾,動了起來,最後慢慢悠悠,一下落了進去。
原本笑容滿麵,將袖子都挽起來,準備大顯身手的辮子男孩瞬間笑容凝固,麵如土色。
十七指都能秒我,開什麼玩笑....
他喃喃自語。
下一刻目光變得堅定。
“再來!我不信了!”
說著就開始重新放珠子,可這樣一來,其餘小孩臉色有點不樂意了。
都到飯點了,再不回去,待會家裡老娘不得提著藤鞭子來喊啊。
“殊哥兒,要不吃完飯再來吧,都什麼時候了,差不多得了。”有人抱怨道。
“就是就是,再不回去,估摸著就隻有竹筍炒肉吃了...”有人心虛道。
.....
“怕什麼?天大地大我最大,就這最後一次,麻溜點,我贏了也不要你們彈珠,行了吧?”
辮子男孩急促地說道,還自告奮勇替其他孩子擺放起彈珠來。
全然沒看見對麵的幾個孩子,頓時變得有些急促不安起來。
“愣著乾嘛?快來玩啊,早開早結束。”將珠子擺放好,見眾人不動彈,男孩有些不滿了。
隻是沒人回答。
良久,之前的小個子才支支吾吾道:
“殊哥兒,你哥叫你回家吃飯了。”
“得了吧你,我哥哪有閒工夫叫我回去吃飯?天天和我那不著調的爹一樣不著家,有時候還是我去叫他吃飯,
知道的以為是我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是他哥呢。”
辮子男孩沒好氣地嘟囔道。
此時他正撅著屁股,尋找著角度,準備彈射。
“那行,殊哥兒,咱回家吃飯了怎麼樣?”
就在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急什麼急,打完這把再說,都開了...”
話沒說完,隻覺方才的聲音越來越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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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辮子頭顫了顫,慢悠悠地轉過身,看著那熟悉的臉,心中一個咯噔,強行擠出一個笑臉:
“哥,回來吃飯了啊?巧了,走,娘今天可做了許多你愛吃的....”
話沒說完,頓時身子一輕,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一下被一隻大手拎在了半空中。
“行了吧,我哪是你哥啊,分明是你那不著調的爹給你找的弟弟啊。”
林末沉著臉說道。
林殊不敢答話,手腳無力地垂著,隻是訕笑著看向林末。
林末搖了搖頭,這孩子,因為他的緣故,在族裡同齡孩子裡說話很好使,以前內向的性子倒是改了,不過改的有點徹底,跟個皮猴子一樣。
欠收拾。
他心裡一下子閃過各種操練方法,表麵上卻是虎著臉,又看向地上的其他幾個孩子:
“什麼時候了,還不回去吃飯?要是真閒的沒事乾,吃完飯演武場集合,一個個都給我去巡邏!”
一群半大的孩子紛紛站起來,低著頭,跟個鵪鶉一樣喏喏回應。
林末這才爽了起來,擺了擺手,示意其可以離開。
隻不過臨走時,當著那群孩子的麵,順便把地上的一堆彈珠,統統給撈走了。
惹得幾個孩子頭,敢怒不敢言,最後越想越憋屈,汪的一聲哭了出來....
走進屋子,林末便把林殊放了下來,聽著身後的哭聲,臉上少見地笑了笑,隨口道:
“那個蘿卜頭一樣的孩子,是你遠橋叔家的孩子吧?”
沒有回應。
林末低下頭,隻見林殊眼巴巴地看著他手裡的玻璃珠子,看得眼睛都快掉出來了。
“看什麼看!問你話呢!”
林末並沒有客氣,一下賞了他一個爆栗。
“哦哦是的,人家叫林君德。”林殊吃痛,小聲回到。
林末點頭,“你個子大,彆隨便欺負彆人,否則彆怪我扔你進藥浴。”
他囑咐道。
林殊如今個子可不矮,因為林末給其開小灶,什麼研製的練體藥物,獸血藥浴這些不時投喂,使得其在同齡人中,算是身材強悍的了。
再加上林末的關係,彆說小孩子,就是其長輩都得懼讓三分,不知不覺便能成為孩子王。
而若是沒人正確引導,極容易出現霸淩等行為,到時候他臉上也不好看。
一邊說著,手搭在其脖頸上。
“我知道了哥,爹娘也經常說,我不會隨便欺負人的。”林殊打了個哈欠,點頭道。
林末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走進家中,桌上此時已經擺滿了菜肴。
坐在首位的林遠山,看著林末兩人,瞬間一愣,起身笑道:
“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按照往常,林末一直呆在他那彆院修行,就連吃飯都很少回來,甚至於,晚上歸宿,太遲了也就湊合著走彆院休憩。
總的來說,比起修煉,陪伴家人的時間比較少,今日的情況,算是稀罕了。
“稍有突破,在哪裡修煉都一樣,正巧有些饞娘做的菜了,便提前回來。”林末笑道。
“對了,這幾日族裡有什麼變化?”他問道。
雖然每日都有人專程將族中各項情況,外界信息,一齊歸納總結,整理成冊,供他翻閱。
但眼見未必屬實,即使同一事件,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見解,因此隻有多視角看待事物,才能立體而全麵地處理問題。
“變化,你要真說變化,最大的就是你二伯聯係上那金沙郡的程氏,
我們兩家人定下了盟約,共同建立了長河商會,一齊守望相助,甚至於你大伯親身前往金沙郡,與那程天雄會麵去了。”
林遠山想了想,輕聲說道。
“你看,雖然你還沒去過程家,但君陽,君昊幾個已經去了,但人家還記掛著你,那是給你帶的東西。”
林末尋著視線看去,是個大鐵盒子,此時已經開了蓋,可以看見,裡麵是一副通體漆黑,粗獷霸烈的鐵甲,看得出材質非凡。
就那般放在那裡,便閃著流光。
估計價格不菲。
“倒是有心了。”他點點頭。
他對這個金沙郡程家也是有些了解,這段時日,兩族接觸繁多,甚至林氏這邊先後派出過數批人手,用以構建商隊。
而程氏那,也帶來了一車車物資,以供林氏重新發展。
不然短短半年,從無到有建這樣一座城寨,即使武夫居多,也沒可能辦到。
隨後林母與林芸也回來了,跟著的還有林芸那個男朋友。
看那熟稔的樣子,應該沒少往林氏跑,隻不過不知是運氣,還是其刻意安排,以往還真沒有碰見過。
如今一見,身子骨壯了些,雖然見到林末還是有些急促,就跟見老丈人般坐立不安,但看其與林芸之間的舉止,感情應該還不錯,林末也就放下心來。
一家人坐在一起,林母又去炒了幾個菜,吃了將近半個時辰的飯。
飯桌上,林末並沒有急著離去,好好交流了下感情,大致詢問了下彼此生活中的事情,也算舒緩一下心情。
畢竟成天的修煉,鐵打的人,心理也會出一定的問題。
即使是林末,近來也有些煩躁不安,有些想要找人動動手,放放血的衝動,致使其進山的時間都多了起來,不少凶名在外的山獸都栽在了他的手裡。
吃過飯,洗碗的不可能是林末,他便慢悠悠地走到院中演練著最基礎的靈猴拳術。
以他如今的境界,氣血已經圓滿,就如同屋簷積水,水珠已成,隻差一個契機滴下,便算突破,練什麼都一樣。
全當懷念罷了。
畢竟這一套拳術,伴隨著他最開始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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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才演練了幾輪,前堂便傳出了喧鬨。
小蘿卜頭林殊探出個腦袋,看向林末:
“哥,來了那個很臭屁的堂姐,好像找你有事?要不要我說你在如廁?”
隻是沒等他說完,一男一女便從側門走進。
女子麵相嬌柔,麵若桃花,赤色發帶束起如墨的長發,很是英氣十足,男子則俊雅硬朗,隨時含笑,讓人生不起好感。
正是林君芙與林君意。
“末哥,倒是打擾你了。”林君意看見穿著一身短打的林末,頓時明白其應該在練武,帶著歉意輕聲道。
一旁的林君芙則跟在其後麵,低著頭不知是不是在數螞蟻,一言不發。
“無妨,我也隻是活動活動筋骨,有事嗎?”林末平淡道。
一邊說著,一邊將置物架上的黑衫拾起披上。
一般來說,林君意沒有事,是不會來尋他的。
“其實也沒什麼事,我們以前在千山宗時,不是有一群好友嗎,最近來族裡作客,不少人都對末哥你心存仰慕,想要瞻仰瞻仰。”林君意笑了笑,
“因此要是無事的話,要不末哥與我們一起去一趟?.....當然,要是有事就算了,我去回絕他們。”
他在最後又補了一句。
說罷,期待地看向林末。
“.....那可...罷了,我現在有些要緊之事,你幫我回絕一下吧。”話說到一半,林末麵色微變,輕聲道。
話音落下,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
“林君末,你彆不識好歹,在家靠族人,出門看朋友,你難不成以為我們在害你不成?這次聚會,來的可以說都是郡中俊傑,個個都是天才,背景非凡,
有時候不經意間說出的一句話,便可抵萬金,你確定不去?”
林君意還沒說話,林君芙便直接破防了,嬌喝道。
在她看來,這次聚會,絕對是對林末有好處的,而像這種介紹私密性極強的高級圈子,不是關係好,根本不會幫你。
因此她本人前來,除了有林君意極力相邀外,本身也有與林末緩和關係的意思。
畢竟她也不傻,自然知道林末在林氏的地位已經不是她能動搖的。
隻是林君芙沒想到,其竟然一口回絕了,這算什麼?
“我確實有事,抱歉了。”林末輕歎了聲氣,摸了摸袖中的物事,有些遺憾。
這兩人態度其實算好了,有求人的態度,而要幫的又不是什麼大事,若是平時,他能幫就幫,也算給林遠橋與林遠天麵子。
可惜...
袖中原本沉寂了幾個月的那東西,突然動了。
“無事,本來就是我等叨擾堂兄了,也算那群家夥運氣不好,沒機會見堂兄你威武英姿。”林君意擺了擺手,不在意的模樣,輕笑道。
隨後又隨意談了些話,便帶著怒氣十足的林君芙離去了。
雖然林君意自始至終態度都很恭敬,但林末能感覺,其終究變化了點。
世事無常,世間之事哪有十全十美?有時候你得到了不該得到的得到,便意味著即將失去不該失去的失去。
林末輕聲歎氣,或許方才他應該解釋一下,隻是,如何解釋?
他伸出手,看著手心中透明晶筒。
其中一隻金色甲蟲正在低聲鳴叫,不停地往晶壁上衝撞,好像即使撞死也要衝出去。
時隔數月,魚玄機所給的子母蟲終於騷動起來。
隻不過起的似乎不是時候。
林末輕輕將其放在遠處,將衣衫褪去,隨後福至心靈般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擺出石佛相。
似乎恰到好處,背部強悍的肌肉高高隆起,其上附著的石佛相似乎活了過來,慈悲的麵容消失,變得猙獰而可怖。
佛陀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因此慈悲六道。
他從來不是什麼活菩薩....
原本磅礴的氣血,瞬間受到什麼刺激,像奔騰的洪水,流經全身。
一絲絲如針般的如來勁,不斷從身體深處新生,循環一周後,蟄伏在身後的紋身之上。
不多時,他的身後,那佛像,越加栩栩如生。
轟!
終於,數息過後。
磅礴的氣血瞬間衝貫天地,一條十數丈長的血氣長龍突然出現,仿佛帶著新生的喜悅,往四周宣告著自身的存在。
原本萬裡無雲的天空,刹那間風起雲湧。
一下子,林家莊所處的山腰,許多潛伏的山獸,竟直接心神大震,兀地腿腳一軟,當即跪在了地上。
剛走出屋舍的林君意兩人,臉色大變,猛地轉身。
而林家莊的其餘族人,隻覺忽地心底一沉,像是被什麼恐怖生物死死盯住,頓時脊背冒汗,一片片雞皮疙瘩出現。
但就待眾人想要究其出處時,下一刻,血氣長龍又忽地消失,如蜃樓般不見。
天氣複歸往常,雲空依舊晴朗。
如夢幻影,仿若幻覺。
院中。
林末佇立於地,眉心處多出一抹紅痕,即使未進入龍化,雙瞳中,也帶著一抹金色的光澤。
齊光四十八年春。
佛陀生怒,怒相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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