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洋子伸了伸懶腰,轉頭看向橋本結衣:“新聞報道翻譯得怎麼樣了?”
“就差最後一篇了。”
橋本結衣甩了甩微酸的手腕。
“比我們設想的快了兩天。”
鈴木洋子整理著日媒對《午夜凶鈴》的評論翻譯,忽地響起了一陣接一陣的敲門聲。
“洋子!結衣!”
白若雪站在屋外,很快被請進了寢室。
“這是?”
看到她遞來的《十月》雜誌,橋本結衣眨了眨眼。
鈴木洋子聽到雜誌裡有方老師的,不禁意動,立馬翻到《惡意》所在的頭版位置。
開頭的編者按寫得清清楚楚,這是繼《一代宗師黃飛鴻》之後,又一次在通俗文學和嚴肅文學中間的狹縫地帶裡進行的新一輪嘗試,是以現實主義為內核的推理,情節洶湧,邏輯嚴密,複雜的並非是案情,而是人心。
純粹的善良是很容易招致純粹的惡意。
“推理!?”
橋本結衣又驚又喜,“方老師終於寫推理了!是本格派、新本格派、變格派,還是社會派?”
“當然是社會派,你看方老師說得很明白,現實主義!”
鈴木洋子抬起頭,“是不是,若雪醬?”
白若雪嘿然一笑:“需要我透露嗎?”
“達咩!看推理,如果提前知道了凶手是誰,那就沒意思了。”
橋本結衣迫不及待地翻了起來。
第一眼就看到厲飛羽拜訪自己的老同學韓立,韓立用香肉火鍋,熱情款待。
鈴木洋子問:“若雪醬,香肉是什麼肉?”
“就是狗肉。”白若雪道,“《一代宗師黃飛鴻》裡不就寫過十三姨吃香肉的橋段嗎。”
“我忘了。”
鈴木洋子吐了吐舌頭,就聽橋本結衣啊了一聲,“狗狗這麼可愛,為什麼要吃狗狗?”
“不隻是吃狗肉,後麵還有殺貓呢。”
白若雪脫口而出,立馬意識到自己劇透了,趕緊捂住嘴。
“殺貓?這個韓立也太殘忍了!”
鈴木洋子和橋本結衣互看一眼,隨後帶著一股怒意地往下看。
出乎意料的是,本以為被害人會是人畜無害的厲飛羽,沒想到卻是“吃狗殺貓”的韓立。
這一起刑事案件,由於韓立是全國知名作家,刑警隊長“方岩”親自出馬,調查此案。
“若雪醬,刑警隊長是不是就是警長?”
鈴木洋子投去問詢的目光。
白若雪說去年公安部把刑偵工作從治安管理局中劃出,專門成立了刑事案件偵查局。
“那豈不是就相當於警視廳刑事部?”
鈴木洋子恍然大悟,噗嗤一笑,“方老師也真是的,把自己寫成警長來破案。”
橋本結衣道:“這個案子看起來並不難,凶手應該就是這個厲飛羽。”
“沒這麼簡單,如果就這樣的話,未免太無聊了,方老師可不會寫這麼無聊的故事。”
鈴木洋子搖了搖頭。
橋本結衣也深以為然,當看到厲飛羽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承認是臨時起意殺害了,但對犯罪動機卻閉口不言,自己就像裡的“方岩”一樣,充滿好奇。
然而,當殺人動機被揭露時,非但不覺得厲飛羽可惡,反而有些可憐。
一位才華橫溢的人被韓立抓住了和自己妻子出軌的把柄,不得不忍氣吞聲地當“小號”,替他代筆做槍手,簡直就是道貌岸然韓天尊,不,韓作家,純愛戰士厲飛羽。
雖然厲飛羽、南宮婉和韓立的三角戀感情線寫得很出彩,但就這?
這個社會派推理未免也太簡單了!
“結衣,往後看。”
白若雪作為過來人,露出精明的微笑:“彆忘了開篇的那句,複雜的並非是案情,而是人心。”
橋本結衣半信半疑地接著看,臉色驟變,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自己竟然中了厲飛羽的圈套,準確地說,是中了方言布置的圈套。
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最大的惡意不是殺了你,而是毀了你。”
“嘶~”
鈴木洋子看完一遍之後,脊背隱隱發涼:“太邪惡了,這個厲飛羽真的太歹毒陰險了!”
橋本結衣感慨:“沒錯,真的是太可惡了,什麼出軌,什麼代筆,甚至是那隻貓也不是韓立殺的,而是厲飛羽殺的,他就是想奪走韓立身上美好的一切,差一點就被他給騙了。”
鈴木洋子慢慢地回味:“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中了方老師的敘事詭計。”
“還有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之間的敘事圈套,讓人很容易就代入厲飛羽,從而同情他。”
白若雪笑了笑。
“我們去找方老師吧!”
橋本結衣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方言,當麵聊一聊《惡意》的體會和感想。
“那我去叫上勝男、小雅,她們也有這個意思。”
白若雪正有此意,和鈴木洋子兩人走出宿舍,穿梭在燕園中。
一路上,就有不少的學生議論著《惡意》:
“厲飛羽殺韓立的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單純就是‘大限將至,看他不爽’?”
“我倒覺得挺合理的,嫉妒彆人的好,憎惡彆人的優秀,樣樣不如彆人,就恨不得殺了彆人,取而代之。”
“而且也不是無緣無故,後麵不有厲飛羽的老同學講述他被嫌棄的一生。”
“…………”
此時此刻,天寒地凍,校園裡來來往往的人雖然不多,但五四文學社的成員們一如既往地出現在未名湖畔,照例舉辦著開年的第一場聚會,討論的主角仍然是方言的《惡意》。
白若雪把蘇雅和唐勝男喊了出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殺向什刹海的宅子。
映入眼簾的,是從北電學習回來的龔樰。
“龔……師母。”
“千萬彆這麼喊,叫我名字,或者叫我‘龔樰姐’就好。”
“龔樰姐!”
眾人不約而同地喊了聲。
龔樰掩嘴輕笑,應了下來:“你們找岩子吧,他就在書房裡麵。”
一下子,烏壓壓的一群人湧入了書房。
簡單的寒暄之後,方言指了指紫檀木的椅子,“你看你們,彆急,坐下來慢慢嘮。”
“方老師,我從來沒讀過像《惡意》這樣的推理。”
橋本結衣急不可耐:“沒有本格派那些奇思妙想的作案手法,也沒有變格派那些殘忍變態的殺人手段,但看完以後,就是讓我感到害怕。”
方言笑道:“那是因為世間的善與美、醜與惡,都莫過於人心。”
“是啊,很容易猜到凶手,但猜不到動機,猜到了動機,沒想到是一個詭計,識破了詭計,背後竟然是這麼深的惡意。”鈴木洋子好奇道,“不過方老師,這樣的動機是不是有點太……”
“太簡單?”
方言擺了擺手,“有些人的恨是沒有原因的,他們恨自己平庸,沒有天分,碌碌無為,於是彆人的優秀、天賦、善良和幸福,就成了原罪,更何況厲飛羽得了絕症,他不希望自己一輩子都惹人嫌棄,默默無聞,華夏有句話叫,‘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
頓了頓說:“如果這件事辦成了,他能搶走韓立所有榮譽,揚名一時,就算失敗了,也能作為經典刑事案件,流傳下來,惡名遠揚。”
“斯國一!”
橋本結衣覺得好有道理,不禁說出了口。
“方老師,我覺得關於厲飛羽的前半生,在裡有些破碎,不夠具體。”
鈴木洋子道:“如果能把他嫌棄的一生全部寫出來,一定也是一部好的現實主義作品!”
方言大為意外,你看人真準!
相比於東野圭吾的《惡意》,自己不僅僅做了本土化的處理,而且把凶手的動機做得更圓潤了些,就像《周處除三害》一樣,“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了都沒人記得”。
榜一和榜二大哥本以為是尋仇或者懸賞,沒想到是榜三在打排位賽,真的是莫惹分奴!
除此之外,還把《被嫌棄的鬆子的一生》套在凶手上,整個人物都豐滿了起來。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方老師,《惡意》的翻譯工作能不能交給我和洋子!”
橋本結衣語氣裡充滿著期待。
“就算你們不說,我也會這麼做。”
方言道:“我想森村老師也應該願意寫序吧?”
“當然!”
鈴木洋子、白若雪等人深信不已。
畢竟,《惡意》不僅僅是當代社會派推理的佳作,更是華夏現代推理的發軔之作!
不出意外的話,會像《山楂樹之戀》、《利劍行動》一樣,掀起一波推理的小**。
“還不夠,最好還要有一本專門發表推理的雜誌才行,”
方言喝了口茶,心裡已經有新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