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師,我是這麼想的。”
餘樺說:“在一個村莊的河邊,接二連三地發起殺人慘案,第一起受害者是個孤寡老人,第二起受害者是個男人,偏偏兩次凶殺案都有人目擊到主角在河邊散步,而且好巧不巧,都是他首先發現受害者的人頭,於是,他自然而然地成為兩起謀殺案的重要嫌疑人。”
“後麵該不會像《狩獵》那樣,被排擠、被欺淩,最後真相大白才發現他是冤枉的?”
方言笑著提醒了一句,“可千萬不要這麼寫。”
餘樺也從來沒想過寫成《狩獵》一樣的劇情,《狩獵》的主角能夠在質疑、霸淩、仇視等高壓冷酷的環境下,堅得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但是自己設想的主人公“許亮”,就沒有那麼堅強。
警察的調查和審訊,以及家人村民的疏遠和畏懼下,許亮開始自我懷疑,精神崩潰,不停地做著噩夢,時而夢到是凶手殺人拋屍,河邊又多出了一個被害者的人頭,時而夢到是自己就是凶手。
巨大的壓力之下,又一次去河邊散步,偏偏鬼使神差地再一次撞上了第三起凶殺案。
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讓他不了這種宿命般的戲弄,糊裡糊塗地自儘,結果變成了畏罪自殺。
伴隨著故事的深入,王碩、侶海晏、石鐵生等人都被吸引過來,從頭到尾地聽了一遍。
“沒了?”
方言投去問詢的目光。
“沒了。”
餘樺環顧四周,“你們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你這還是對方老師的《狩獵》的摹仿嘛,劇情上沒什麼新意。”
王碩第一個站出來,毫不留情麵。
侶海晏頗為委婉道:“從懸疑推理的角度來看,這個故事是虎頭蛇尾,不對,是虎頭沒尾,真正的凶手是誰?作案手法和凶器又是什麼?殺人動機是什麼?為什麼要把屍首拋在河邊呢……”
餘樺在眾人的出謀劃策之下,把後續破案的情節又給補上:
當自以為是的警察和顛三倒四的證人們再次來到河邊,一個長期被他們疏忽或者沒有注意的事實一直在戲弄著他們,真正的殺人犯原來就是村裡人儘皆知的瘋子,他的殺人毫無動機可言。
於是,公安人員那些縝密的偵破活動、那種自以為是的推理判斷,以及證人們的顛三倒四、預設的犯罪嫌疑人自作聰明的設想和莫名其妙的想象,都顯得離奇荒謬,離譜到家。
正是村民、警察與瘋子聯手,共同導致了河邊的錯誤連連發生,也逼瘋逼死了許亮。
“方老師,您覺得怎麼樣?”
見方言打從剛才就一言不發,餘樺心裡惴惴不安,話裡很沒有底氣。
方言轉頭一問:“鐵生,你怎麼看?”
“整個故事框架已經很完善了,劇情也挺不錯,不過是不是可以再一個意想不到的反轉?”
石鐵生道:“或者是一個歐亨利式的結局,一個出人意料的結局?”
不隻是餘樺,王碩、侶海晏等人也陷入深深的思考,但經過一番苦思冥想後,依然師一無所獲。
“要想出這樣的結局,談何容易啊?”鐘阿城歎了口氣,“方老師,您說呢?”
“我倒覺得如果把主角從‘受害者許亮’變成‘調查者警察’,這個故事或許會變得更有趣。”
方言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餘樺、王碩、鐘阿城等人紛紛把目光投向方老師,迫不及待地想要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方言在他們期盼的目光下,直截了當地說:
“這個離奇荒謬的凶殺案雖然是偵破了,也可以結案了,但是精神病殺人該怎麼判刑呢?”
“麵對瘋子被逮捕時發出的嘲笑聲,警察一怒之下親手槍殺了瘋子,既是因為破案失敗,被一個瘋子愚弄了這麼久,丟了臉麵和尊嚴,也是因為受到良心的譴責,成了謀害許亮的幫凶。”
“嘶!!”
“殺……殺啦!?”
眾人無不被這個情節展開而感到震驚,但又細細地一琢磨,的確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方老師,這個反轉牛掰啊!”
王碩作為門下走狗,第一時間不忘拍手叫好。
方言卻打斷道:“先彆急著鼓掌,還沒完呢,後麵還有。”
“還有?”
一個個兩眼圓瞪,驚了個呆。
侶海晏最先回過神來,又一次從刑偵破案的角度來分析:
“瘋子殺人無罪,執法者故意殺人,可就有罪了,方老師,您是想在這上麵做文章?”
“沒錯,為了不讓怒殺殺人犯瘋子的警察被判刑,唯一的辦法就是證明他也是精神病患者。”
方言道:“法不治瘋子,所以就能不負法律責任,以至於可以逃避懲罰。”
王碩咋舌不已,“不對啊,精神病患者怎麼能辦案,這也太荒謬了吧!”
“你看看,更離奇荒謬、意想不到的反轉不就來了嘛。”
方言道:“在上上下下的策劃之下,一場愚弄法律的鬨劇一本正經地上演了,警察極不情願當這個精神病患者,不接受領導和家人們的良苦用心,當他有意戲弄醫生的時候,卻天衣無縫地地配合上了這場鬨劇,拿到了精神病患者的證明,而這卻是他萬萬沒料到的。”
侶海晏眼前一亮:“殺死瘋子的警察最後被所有人證明是個‘瘋子’,真的是太荒誕了!”
“岩子,你這是把荒誕現實主義和幻覺現實主義融合在一起了對吧!”
石鐵生這話一出,立刻讓眾人點頭附和,高!方老師實在是高!
餘樺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本來自己就隻是照著《狩獵》,寫一個幻覺現實主義的,但沒想到經過方老師“金手指”這麼一指點,不僅僅有了荒誕現實主義,而且還多了幾分黑色幽默。
這樣的作品真能寫出來,自己都不敢相信到底有多麼的精彩!
“警察、被殺的受害者、目擊證人村民、被冤枉的無辜人、殺人犯瘋子這些人物的命運,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荒誕而又真實、離奇又黑色幽暗的社會畫卷。”
侶海晏語氣激動道:“這篇一定要在《推理世界》上發表,那一期的銷量絕對會火爆!”
餘樺猶豫再三,“這……這……”
“這可不行。”
方言擺了擺手,“他寫這部的目的是要完成魯迅文學院的創作任務,不該發表在《推理世界》,最好是投給《當代》、《十月》、《人民文學》這類文學頂刊。”
“方老師!”
餘樺感動不已,極力地堅持要把《河邊的錯誤》的稿子交給《推理世界》。
甚至於想把這個故事直接讓給方言來寫,畢竟,無論是意想不到的各種反轉,還是離奇荒誕的情節框架,基本上都是他的主意,自己隻不過是方老師靈感的搬運工而已。
“這個故事是你想出來的,就該由你來寫。”
方言道:“我們隻不過提了點建議,又怎麼能奪人之美呢?”
“可是……”
餘樺張了張嘴。
“岩子剛剛是以《人民文學》副主編的名義指導你創作。”
石鐵生打斷道:“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的話,等稿子寫成了,交給《人民文學》來發表好了。”
“就按鐵生說的辦。”
方言拍了下餘樺的肩膀,叮囑他踏踏實實地寫好全新的《河邊的錯誤》。
侶海晏儘管遮掩得很好,但臉上依舊難掩遺憾之色,正苦惱著下一期的《推理世界》的組稿。
“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給下一期的雜誌想好一篇稿子了。”
方言自信滿滿道。
“方老師,您又想到什麼好故事?!”
侶海晏、王碩等人又驚又喜。
“你看你們又急,我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
方言這話,立刻得到眾人的一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