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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熏火燎的灶房,方言蓋上鍋蓋,“蒸上幾分鐘,讓臘肉軟嫩些,就可以下鍋爆炒。”
龔樰嗯了一聲,熟練地用火叉將柴火鬆開,適時點撥,同時往灶膛裡添新的柴禾。
方言蹲了下來,“你的帕子,我洗乾淨了,再還給你。”
“方老師,我不急。”
火光,照得龔樰滿臉通紅。
方言噗地一聲,笑出了聲。
“怎麼了?是我的臉上有灰嗎?”
龔樰下意識地摸了摸臉。
方言道“很乾淨,也很漂亮。”
龔樰聽到“漂亮”,心就像那火苗一樣跳了一下,抿了抿嘴“那您在笑什麼?”
方言道“這話跟我在早上對你說的,好像一模一樣。”
龔樰點下頭,輕聲道“那您還記得早上我拜托的事嗎?”
“當然!”
方言說在演技指導方麵,自己也不是全知全能,隻能儘力地幫她答疑解惑。
“這個問題,沒有人比您更適合回答了。”
龔樰說她現在處於“演什麼都像自己”的瓶頸期,想了各種辦法,也無法突破這堵牆。
方言大為意外,本以為是郭保昌提的醒,沒想到她自己早就意識到自己出了問題。
龔樰娓娓道來,在《好事多磨》上映的時候,為了能聽到觀眾真實的評價,特意到電影院,收集觀影意見,聽到了不少類似“龔樰演的電影,看哪部都像是龔樰自己”的評價。
“你先跟我講講,你都嘗試了哪些法子。”
方言看了眼鍋,又望了下她。
龔樰說自己看了很多電影表演的書,還會去接各種角色,實踐這些理論,哪怕是反麵角色,比如《子夜》裡的馮眉卿,也不會拒絕。
方言道“然後,效果都不好對嗎?”
“方老師,為什麼會這樣呢?”
龔樰眼裡閃過一絲茫然。
方言道“就比如剛才提到的《張衡》,你之前從沒拍過古裝片,想要突破自我,選擇了參演,這個態度,我很喜歡,但你選擇構建人物的技巧和方式,我很不喜歡,因為你自以為塑造了角色,但其實並沒有,依舊流於表麵。”
龔樰眉頭擰成一團,把乾柴掰成兩半。
方言道“是不是覺得我的話說重啦?”
“不是,我隻是覺得自己真沒用,演了這麼多部戲,演了這麼多年,還是這副樣子。”
龔樰苦惱不已。
“伱已經做得很好了。”
方言安慰了幾句,隨後指點“演戲切忌去演戲,要建立生活,既要自然,也要真實,既要有人物的特性,也要有自己的天性……”
龔樰問“方老師,我該怎麼做呢?”
方言站了起來,把鍋蓋打開,從鍋裡取出蒸好的臘肉,“你要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去體驗社會裡不一樣的生活,當一個‘體驗派’。”
龔樰一怔,就聽他說,接下來這幾天沒有“侗族姑娘”的戲份,要利用好這個時間,在寨子裡觀察體驗,把自己當成個湘妹子。
“當然,這麼短的時間,讓你學舞蹈,肯定不現實,不過苗歌,倒是可以學一學,雖然在電影裡用不上,但能學的時候多學點兒,總是沒有壞處。”
“嗯,我明天就請鄉親們教我。”
“有句話叫,‘回歸原生態,找回我自己’。”
方言道“‘侗族姑娘’就是讓你去找那種自然、真實、生活化的狀態,但想讓演技破壁,就要在那部《大橋下麵》多下功夫。”
“可是《大橋下麵》,暫時拍不了。”
龔樰臉上露出糾結之色。
方言問清來龍去脈,搖頭失笑“不用太擔心,隻是暫時不拍,遲早還是會拍的,關鍵在於你敢不敢演‘秦楠’這個爭議性的角色?”
龔樰張了張嘴,“方老師,我……”
“不用馬上告訴我答案,再好好想想。”
方言拿起了蔥薑蒜,倒入鍋裡爆香。
灶膛裡閃爍的火苗,舔著鍋底,也映著龔樰的臉龐,她心不在焉地添著柴,陷入沉思。
耳畔邊,突然聽到方言的聲音
“不用添柴了,現在的火候剛剛好。”
“啊,好。”
“嚓嚓嚓。”
伴隨著鍋鏟和鐵鍋的摩擦聲,一陣陣香氣飄逸而出,方言嘗了一塊臘肉,揚起笑容。
“我想好了,我要演‘秦楠’!”
龔樰猛地抬起頭說。
“不怕嗎?”
方言笑眯眯地盯著她看,提醒說秦楠這個“未婚生子”的形象的確一點兒也不光彩,弄不好的話,容易影響到演員的生活和名聲。
這年頭的觀眾太容易入戲,往往會把對銀幕角色的情緒和印象轉移到演員本人。
且不說院子裡就住著個“容嬤嬤”,就說馮原征演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立馬成了“家暴男”,李雪建演完“宋江”,嚇得都不敢去魯東,把英雄好漢都帶溝裡了。
更彆提,《渴望》裡的“王滬生”。
“不怕!”
龔樰眼神裡充滿堅定,既相信方言的建議,也相信自己的判斷,‘秦楠’這個角色,會是突破自己、改變自己的一個契機。
“要不要嘗一塊?”
方言把蔥爆臘肉裝盤,遞上一副筷子。
“好啊,我老早就想嘗嘗您的手藝了。”
龔樰笑吟吟地點頭,被他一掃心中的塊壘,全身說不出的舒暢。
“小心燙。”
方言問道“味道怎麼樣?”
龔樰眼裡泛光,笑眯眯道“好吃!要是能沾點擂缽辣子,那就更好吃了!”
方言打趣道“說你是‘辣妹子’,你還不承認。”
龔樰拿起火鉗,把在灶膛裡烘烤的紅薯,夾了出來,火光照得通紅的臉更紅了。
一男一女,各自端著盤菜,走出灶房。
………………
“香!”
“真香!”
“美得很!”
當紅薯和臘肉擺在章藝謀等人的麵前時,一個個化身餓狼,撲了上去。
邊在手上左來右去的掂著,邊撕去外皮,金黃軟糯,冒著熱氣,一股香味隨之而來。
哪怕被燙得齜牙咧嘴,章藝謀他們也不覺得疼,依舊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吃著。
“方老師,您炒得真不賴!”
郭保昌豎起大拇指。
方言雙手抱懷,咧嘴發笑,他跟汪曾其一樣,喜歡看著彆人吃自己燒的菜。
“方老師。”
龔樰把紅薯掰成兩半,分他一半。
盛情難卻,方言接過,就聽她把要在苗寨生**驗的事講了出來。
張軍釗脫口而出,“這主意,我支持!”
霍建起、陳道名等人也紛紛支持。
輪到章藝謀時,他放下手裡的紅薯
“我有個想法,不知道當不當說?”
“說!想什麼,就說什麼!”
方言和郭保昌互看一眼。
“龔樰的下一場戲,不是婚宴戲嘛。”
章藝謀說到電影的劇情,侗族鄉民們為了能讓鄉郵員父子參與婚宴,特意把婚禮日期改到了父子進寨的那天,他希望在這場婚宴上,也貫徹“情緒融入色彩和畫麵”的美學理念。
方言問“你想怎麼融入?”
章藝謀說苗寨家家戶戶掛著的紅辣椒,給了自己靈感。
紅色,象征著生命、激情、喜慶和愛情。
計劃用紅辣椒、紅燈籠,以及紅傘舞,配合篝火、火把,在黑夜裡來凸顯這個色彩。
“這不失為一個好的想法。”
郭保昌道“夜晚是黑色的,這黑與紅在視覺上會形成強烈的對比效果。”
張軍釗猶豫道“不過側重於色彩,會不會淡化道名和龔樰在這場戲的存在感?”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可以加入音樂。”
章藝謀說“剛剛龔樰說要學苗歌,我看乾脆讓她在電影裡唱出來好了。”
這一大膽的想法,讓在場所有人大為震驚,除了方言以外。
畢竟,章藝謀的這種處理,他在《紅高粱》裡就已經見識過了。
《酒神歌》、《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都是由章藝謀作詞,讓薑聞在電影裡唱出來。
“問題在於,龔樰演的是侗族少女,怎麼能唱苗歌呢?”張軍釗摸了摸下巴。
章藝謀愣了下,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方言笑道“侗族、苗族都有蘆笙音樂,我看可以搞一個‘踩蘆笙’的大陣仗。”
“舞有了,樂有了,還差個歌。”
“方老師,您是詞作家,您看能不能寫一段適合龔樰唱的詞?”
郭保昌拍了拍他的肩,把目光投向方言。
一瞬間,章藝謀等人一齊地看向方老師。
方言掃視一圈,目光最終落在龔樰的身上,接著用手指輕敲桌麵,敲了一會兒。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
“………”
“辣妹子從小辣不怕。”
“辣妹子長大不怕辣。”
“辣妹子嫁人怕不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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