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你們怎麼都來了?」
龔樰左看看章瑜,右看看趙靜。
趙靜當著汪曾其和方言的麵說:「汪老和方老師可是大吃家,跟著他們能享口福!」
「沒錯沒錯。」
章瑜憨笑道:「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
龔樰注意到汪曾其和方言看向她們,規規矩矩道:「給汪老和方老師添麻煩了。」
「客氣了,咱們這算是禮尚往來。」
「在桂西的時候,是你帶著我和村葆吃當地的美食,現在到了這兒,也算是我的第二故鄉,我也該儘一儘地主之誼。」
方言和她四目相對,麵帶微笑。
章瑜不禁好奇他們倆在桂西都吃了什麼。
汪曾其同樣覺得稀奇,邊走邊問:
「南寧有什麼美食嗎?」
「老友麵、卷筒粉……」
龔樰如數家珍地說出口。
「什麼是老友麵?」汪曾其道。
「酸筍肉絲汆湯下麵。」
方言解釋了一番:「桂西人愛吃酸筍,對"酸"的追求可謂到了極致,隻有想不到,沒有"酸"不了,大有一種"萬物皆可酸"的架勢。」
龔樰點頭說:「到了桂西,吃了"酸嘢醃水果",我才知道,原來水果還可以那麼吃。」
汪曾其聽著兩人一唱一和,不禁感慨:「以後有機會,定要去桂西領教下他們的酸。」
「肯定有機會。」
方言笑道:「《舌尖上的中國》裡應該會有一集,專門講"酸甜苦辣鹹"這個五味。」
汪曾其說:「單單一個桂西,恐怕還不夠,說到酸的代表,怎麼能少得了醋呢。」
章瑜道:「晉西人很能吃醋。」
「可不!」
汪曾其說自己有一年到太原,彆處過春節,供銷社都供應好酒,偏偏這裡貼出一個條子,"供應老陳醋,每戶一斤"。
醋在晉西,那是大事!
「其實說到酸,還可以拍東北和閩建。」
方言說:「比如遼東人就愛吃酸菜白肉火鍋,大冷的天,一口酸菜一口白肉,多泰和。」
趙靜一聽到家鄉菜,激動萬分:「汪老,方老師,《舌尖上的中國》會拍遼東省嘛!」
「當然,中華美食裡怎麼能少得了東北菜呢。」汪曾其道,「"酸"就先聊到這裡,我們接下來,再聊聊其他四味,甜苦辣鹹。」
看著他們談論美食,龔樰靜靜聽著,擰成一團的眉頭漸漸地舒展,腳步也輕快起來。
就在此時,汪曾其突然一問:
「小樰,你們滬市人喜歡吃甜吧?」
「喜歡。」
「吃過蘇州菜嗎?」
「沒有。」
龔樰搖了搖頭,就聽汪曾其說蘇幫菜比滬市本幫菜要更甜,口感上也是甜而不膩。
「要論吃甜的話……」
方言道:「我聽說,無錫才是最嗜甜的。」
「不錯,跟無錫一比,蘇州菜就淡了。」
汪曾其一本正經道。
章瑜和趙靜麵麵相覷,看這一老一少聊到美食,就如同老頑童和小頑童,完全沒有大作家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相反地很接地氣。
「沒想到他們是這樣的汪老和方老師。」
「這個叫"容俗而能雅"
。」
龔樰盯著方言看,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桂西之行,已經打碎了自己對方老師的濾鏡。
也正是這麼真實的一個人,才容易親近。
一路上,從酸到甜,再到苦、鹹、辣,天南海北的味道,方言和汪曾其聊了個遍。
「我覺得咱們剛剛聊的這些,完全可以拍進《舌尖上的中國》裡,小方你覺得呢?」
汪曾其優哉遊哉地走著。
「不隻,我看還能寫出一兩篇散文。」
方言已經看到目的地就在不遠處。
「不成,不成,如果是散文的話,還缺一兩句畫龍點睛的話,要不然,倒像是菜譜。」
汪曾其說:「就比如你在《舌尖上的中國》寫的,"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
「這句怎麼樣,如果人生是一桌宴席,酸、甜、苦、辣、鹹就是生命裡的各種滋味,酸象征人生的辛酸與坎坷,甜象征人生的幸福與美好,苦象征人生的磨難與困苦……」
方言瞥向龔樰,說著林清玄的話。
人生裡的酸甜苦辣鹹?
龔樰皺了皺眉,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好是好,就是不夠雅。」
汪曾其品味著,「再雅一點就好了。」
「那麼,"萬般滋味,都是生活,酸甜苦辣,方為人生",這句怎麼樣?」
方言走到掛著「長安飯莊」招牌的店門口。
汪曾其腳步一頓,輕咦了一聲。
章瑜壓低聲音地問:「龔樰姐,這兩句有什麼特彆的地方嗎,我怎麼沒感覺出來啊?」
「前半句是豐子愷老先生的人生心得。」
龔樰看著方言走入飯莊,「後半句,應該是方老師自己添的。」
章瑜問:「那好不好呢?」
「它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它真的是那種,那種很特殊的那種。」
龔樰總覺得這些話很適合開導自己。
趙靜和章瑜不免咋舌,才路上這會兒的工夫,一篇散文好像快寫成了,未免也太快了。
方老師,您怎麼能這麼快!…………
長安飯莊裡,服務員們正圍著收音機。
裡麵播著《每周一歌》,這可是全國性的音樂專欄節目。
每天中午12點到12點半,傍晚6點到6點半,一周七天,每天一歌。
李穀壹的《鄉戀》,便是通過《每周一歌》節目,傳遍大江南北。
一看到五人,招呼著他們坐在一張空桌。
「這吃羊肉泡饃,可有講究。」
方言講解起來,「就比如說"單走",就是饃和湯分開上桌,自個把饃掰到湯中吃,吃完以後,再喝一碗鮮湯,這就叫"各是各的味"。」
「口湯……乾拔……」
「至於水圍城,就是用寬湯煮,把煮熟的饃、肉放在碗中心,湯汁在四周圍繞,是不是看著就像水圍著城一樣。」
「可是方老師,我們不會掰饃。」
章瑜眨了眨眼。
「你們可以點個"單走"。」
方言說這種吃法最多樣,既可以把羊肉撈出來,抹上油潑辣子就湯,又可以把饃掰開泡著吃,甚至想的話,還可以咬著饃就湯吃。
龔樰等四人從善如流:「單走,兩個餅!」
方言卻不一樣,吃的是口湯。
汪曾其看著他熟練地將饃從中掰成兩半,再把一半拿起,順著紋理片成兩個半片,
然後用指頭撕成黃豆大小的塊,也有樣學樣起來。
龔樰掰完半個,要把另外半個也掰碎的時候,被方言喊住,「這半個的吃法可不一樣,要從中掰開來,然後把肉放在裡麵,就像肉夾饃一樣。」
趙靜好奇道:「這會不會太淡了?」
「所以還少一樣靈魂。」
方言讓她們適量地倒入油潑辣子,「這辣子之於陝北人,就跟醋之於晉西人一樣。」
眾人照他說的做,紛紛讚不絕口。
汪曾其笑了笑,「這叫一個地道兒!」
「汪老,不能這麼說,這裡可沒地道。」
方言說地底下全是古墓,可不興修地道。
「噗嗤!」
龔樰笑出了聲,心中的鬱悶消散了些。
「你啊你,那你說說該怎麼講?」
汪曾其笑罵了一句。
「可以說,"美滴很"。」
方言嘿然一笑:「也可以說,"咥泡饃"。」
「咥?」
龔樰和章瑜等人麵麵相覷。
「口字旁加一個"至",從至的本意引申而出,就是吃至極致為之"咥",吃出高興,吃出歡樂,吃出幸福,吃出滿足……」
方言邊掰饃,邊講起吃能給人帶來快樂。
汪曾其道:「這話說的不錯,甚至情緒低落的時候,吃東西也能把"快樂"給吃回來。」
龔樰怔了怔,直直地凝視著他。
方言聊了會兒天,自己的「口湯「終於上桌了,剛嘗了第一口,就忍不住說出一句:
「美滴很!」
那表情,那口音,龔樰不禁會心一笑,食欲隨之大開,全身心地投入到羊肉泡饃上。
方言吃了幾口,舔了舔唇:
「酸甜苦辣鹹,這是舌尖上的味道,也是人生的味道,苦的是傷痕,酸的是泥濘,甜的是心境,辣的是堅韌,鹹的是奮進。」
接著看向汪曾其問:「您覺得這句比剛才那句怎麼樣?」
「美滴很!這句更美!」
汪曾其用筷子敲了下碗。
「我想是不是可以圍繞這個主題,把咱們剛剛談的"酸甜苦辣鹹"的美食,選擇性地加進《舌尖上的中國》,至於這集的題目,還是沿用我散文裡的名字,《五味的調和》,如何?」
方言環顧四周,詢問意見。
汪曾其眼前一亮,決定今天兩人合力,在散文原稿的基礎上加以二次創作,然後拿到明天的放映後座談會上,好好地討論一番。
放映會結束後還有座談會?!
章瑜一臉疑惑,在她們的行程安排裡,上午隻有觀看《舌尖上的中國》樣片這一項,下午就要跟著代表團去陝北ge命根據地。
「方老師,我們是不是……」
龔樰語氣裡透著一絲失落。
方言搖頭失笑說,座談會組織了不少電影廠的人來旁聽,以便學習和交流《舌尖上的中國》所展現出的全新紀錄片理念和技法,隻要願意來的話,都可以來聽一聽。
「那真的太好了!」
龔樰三人臉色一變,興奮不已。
「先彆聊了,大家趁熱趕緊吃。」
汪曾其提醒說:「湯冷了,可就不美了。」
半晌,眾人的碗裡的湯和饃都所剩無幾。
「你們吃飽了嗎?」
方言道:「要不要再帶你們吃點彆的?」
「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吃撐了。」
龔樰偷偷地摸了下自己圓鼓鼓的小肚子,一臉滿足,眉飛色舞。
方言半開玩笑道:「那你們美不美?」
「美滴很!」
三位各有特色的美人異口同聲,而後爆發出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屋裡充滿快活的空氣。
笑聲感染了龔樰,之前縈繞在心頭的不愉快,慢慢消失,才下眉頭,卻突然打了個嗝。
「嗝~」
聲音很輕,很輕,但還是被方言發現。
在他的注視下,龔樰嬌羞得垂下了頭。
心砰砰地亂跳,耳根紅得滴血。
就在此時,收音機廣播裡播放著雪飛版本的《茉莉花》,旋律悠揚。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滿園花開香也香不過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看花的人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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