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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嗎?”
“黛玉為什麼老是和寶玉吵?”
“黛玉為什麼這麼彆扭?老要試探寶玉,可寶玉一旦表露心跡,她卻說寶玉欺負她?”
吳組緗微側了身子,坐在講桌後麵,擺開長談的架勢,“你們說說看,這是為什麼呢?”
方言豎起耳朵認真聽,上輩子也算是紅迷,能聽吳組緗親自講紅學,機會難得啊!
“方言,你說說看。”
吳組緗笑眯眯地盯著他。
方言抿了抿嘴,自從前幾堂課過於興奮,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紅學小磚家”的見識,立刻就從學員裡脫穎而出,被老先生直接盯上。
“吳老師,我覺得根結在男女大防。”
“前麵要再加四個字,‘封建禮教’。”
吳組緗拍了下桌子“當然,也有黛玉的性子在裡麵,不想被寶玉小覷了,所以像他們這樣兩情相悅,也必須借彆的一些事來談情。”
“像寶玉挨賈政的棒子,就是他們感情史上決定性的一次交流,黛玉去探望,說‘你從此可就改了吧’,寶玉回答的是‘你放心,彆說這樣話,就便為這些人死了,也是情願的’。”
“這裡麵大有深意,其實是寶玉向黛玉的傾心交代,而黛玉也聽懂了,你們看從那之後,黛玉就再沒同寶玉鬨過小性子。”
吳組緗說到激動的地方,就隔了講桌欠過身子,眼睛發亮地盯著前排的學員。
特彆是方言,好像在問他伱說是不是?
“是是是……”
方言尷尬地笑了笑,您老彆老問我啊!
但吐槽歸吐槽,受益匪淺,感覺比劉心午講的要好不少,有些地方沒有過分解讀……
比如,黛玉沉湖。
“叮鈴鈴。”
下課鈴聲響起,師生全都意猶未儘。
王安逸跟鐵甯是同桌,側著身子,看向後麵的方言和莫伸,“為什麼我感覺吳老師喜歡林黛玉,卻很討厭薛寶釵?”
方言簡單地解釋說“擁黛貶釵”是目前的主流立場,跟脂評本的“尊釵抑黛”立場,勢同水火。
說完,拋出一個問題,支持林黛玉和賈寶玉,還是支持薛寶釵和賈寶玉?
“當然是黛玉和寶玉。”
王安逸和鐵甯互看一眼。
“我想也是。”
方言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為什麼這麼說?”
鐵甯眨了眨眼。
“因為黛玉和寶玉的愛情,很符合少男少女向往的愛情,那種不會摻雜任何功利性的東西在裡麵,超脫了世俗,不會考慮對方的家世背景,情感最純粹最快樂,也最浪漫最幸福。”
方言嘴角微微上揚,“你們說是吧?”
“岩子,你也太大膽了,什麼‘愛情’、’浪漫‘,都敢掛在嘴邊說!”
饒是成熟的鐵甯,臉色瞬間通紅。
王安逸更不敢直視,“就是,幸虧我們了解你,不然還以為你在耍流氓。”
“………”
方言啪了下自己的額頭,這時候的談情說愛非常含蓄,表白都不敢說“我喜歡你”。
而可能是,把革ing的友誼升華一下。
“那麼,你願意娶林黛玉呢,還是願意娶薛寶釵呢?”王安逸眨了眨眼。
“我?我不選,我又不是賈寶玉那慫貨。”
方言咂摸著嘴,現在要不起,也不敢要,這年頭,敢有非分之想,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就在他亂想時,門口傳來薑丹的聲音
“方言,徐老師讓你去趟辦公室!”
………
籌備組辦公室不大,李清泉、徐鋼、古劍之等講習所的領導,不得不擠在一個房間。
此時,多出了一副完全陌生的麵孔。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收獲》的編輯,李小琳老師。”
在徐鋼的相互介紹之下,方言和李小琳寒暄了幾句,當得知是李堯堂的女兒,心裡一突,而李小琳同樣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你們聊吧。”
徐鋼等人離開,給他們留足了空間。
“小方同誌,我們就直接開門見山吧。”
李小琳從公文包裡取出稿子,“你的這篇小說,我們編輯部所有人都覺得非常好,這個題材、這個故事、這個結構,還有這個開頭。”
“你是不是有看過魔幻現實主義的作品?”
問題一拋,眼睛直直地望向他。
方言點了下頭,“有。”
“怪不得。”
李小琳語氣頗為欣賞道“想不到你這麼年輕,懂得卻這麼多,看的書不少吧?”
可不,我這知識都學雜了!
方言笑道“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這句話一直激勵我進步。”
兩人又閒聊了會兒,進入到正題。
說是改稿,但《暗算》真正需要修改的地方並不多,都是一些小細節上的毛病。
最大的問題,竟然隻是書名。
“改題目?”
方言吃了一驚。
李小琳如實地說出理由“我父親建議改成《暗戰》,我們編輯部也覺得這樣概括隱蔽戰線的鬥爭比較貼切,你覺得怎麼樣?”
方言沉吟道“偉人說過,我們要消滅敵人,就要有兩種戰爭,一種是公開的戰爭,一種是隱蔽的戰爭,在龍潭虎穴裡,要忍辱負重,躲開各種明槍暗箭,到了生死搏殺的時候,又要暗中盤算,斃敵無形,把這種戰爭叫做‘暗戰’,我沒什麼意見。”
“你這話說的太好了!”
李小琳忍不住拍手叫好。
方言嘿然一笑,接著按照剛才商量出的修改方案,乾淨利落地把稿子改好,遞了回去。
“小說會在5月初發表。”
李小琳把稿紙放回公文包“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征得你的同意,這篇小說很適合改成話劇,如果有話劇院希望改編,你願意嗎?”
方言為難道“我對話劇一竅不通,如果讓我來寫,恐怕……”
“這個沒關係,話劇院有專門的編劇。”
李小琳擺了擺手。
方言關心的其實不是這個,而是不當編劇有多少稿費,畢竟是我的錢!都是我的錢!
好在李小琳沒多想,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說稿費會給一筆,不多,一兩百左右。
但是多輪演出,就可能沒他這個原著作者的份了,相當於一次性買斷版權。
想到這裡,方言說道“我沒問題了。”
“對了。”
在他離開之前,李小琳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封沒有貼郵票的信,“我父親知道我要來燕京找你改稿,特意托我給你帶了封信。”
“巴老的信?”
方言從辦公室回到教室,腦子還有點懵。
兩手捏著信封的一角,盯了一會兒,仿佛忘了鐵甯、王安逸等人的存在,撕開了封口。
“本來當我得知你隻完成《牧馬人》、《黃土高坡》兩篇短篇小說,在中篇和長篇上沒有任何經驗,不免對你的創作有些擔心。
也反思過向你約稿,做得到底對不對?
會不會給你太大的壓力,會不會好心辦壞事,會不會拔苗助長?
但你,打破了我所有的顧慮!
你創作的小說之出色,出乎我的意料。
即便是我,也想不出題目以外,還有什麼可以挑出的大毛病。
老實說,這不太像是一位年輕作家能寫出來的小說,但也許是我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也說不定,還請不要將一個老人的困惑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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