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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第一天,方言搭乘公交,來到西長安大街7號,跟門房秦大爺打了個照麵。
王潔帶著他辦理入職手續,以後就跟她一樣都是助理編輯,給各小組的編輯打下手。
回到編輯部,平常空空蕩蕩,但現在,除了李清泉不在,全員到場,歡迎新同事。
“從這一刻起,方言就是我們《燕京文藝》的一份子了,也是我們文化戰線上的同誌和戰友,今後互相學習,互相幫忙……”
王朦話音落下,輪到方言的入職發言。
伴隨著一番慷慨激昂的話,掌聲響起。
“啪啪啪。”
周雁茹放下手,慈眉善目地叮囑他,“以後,你就在小王對麵這桌辦公,具體做什麼、怎麼做,可以問小王,也可以請教我們。”
方言點頭,“我會的,周老師。”
“不用急著投入工作,把桌子先收拾收拾。”周雁茹看向王潔,“小王,你幫幫他。”
“好嘞,師父!”
王潔滿口答應了下來。
入職歡迎會一結束,方言在王潔的指引下,打來了水,擰乾抹布,邊擦桌子,邊問
“怎麼一直沒看到李老?”
“李老調職了,現在的主編是王老師。”
王潔壓低聲音說。
方言詫異道“調職?”
“對啊。”
王潔直截了當地說年前的時候,李清泉收到了丁鈴的委托,文學講習所恢複辦學了,請他過去當所長,全權負責籌備、招生等工作。
“文學講習所?”
方言感覺到陌生。
“文學講習所是在建國第二年創辦的。”
背後,傳來了李悅的聲音,“丁鈴先生是第一任所長,可惜隻辦了4期就停辦了。”
“對,去年的文代會上提過,以目前文壇的新形勢,迫切需要培養文學新生力量,壯大文學隊伍,文學講習所的招生是勢在必行。”
黃忠國也給方言這個“文壇新秀”科普。
“據說這一期的招生傾向於這幾年脫穎而出的中青年作家,岩子,你很有希望啊。”
李悅把眼睛眯成一條縫。
“我?”
方言一怔。
“沒錯,你的《牧馬人》和《黃土高坡》,不管是在讀者,還是在文學界,反響都很熱烈,尤其是你打響了‘反思文學’的第一槍,如果是我負責招生,我肯定要招你。”
黃忠國把報紙疊了起來。
“那就謝謝您嘞!”
方言付之一笑,沒有下文。
這副不以物喜的樣子,讓李悅等人倍感意外,本以為會激動興奮,追問到底,沒想到這麼踏踏實實,心裡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不要想那麼多,擦桌子!擦桌子!”
王潔雙手叉腰道。
方言笑了笑,擦完桌椅,收拾好東西,就見王潔捧著一摞來信,手把手地傳授道
“處理來稿的分寸,一定要拿捏好。”
“像我們編輯部就規定,打印稿不退,手寫稿是要退的……最多的工作呢,就是審核讀者來信了,我們要把需要刊登的讀者來信挑錯彆字、修改不夠通順的語句……”
“明白了。”
方言慢慢地熟悉工作。
沒有想象中的難,但也沒有那麼容易。
比如糾正錯彆字,現在的簡體字跟之後的不一樣,分為“一簡字”和“二簡字”,也就是第一批、第二批簡體字,特彆是二簡字。
沒學過的人,基本都認不出來。
“雞蛋”竟然可以寫成“雞旦”,“福迠”就是“福、建”,而“歺廳”,也就是“餐廳”。
就連“桔子”,也是“橘子”的二簡字。
方言的工作之一,就是把這些二簡字統統揪出來,全部糾正回一簡字。
好在官方認為二簡字有很大不妥,官媒和教科書已經停止使用了,文學期刊也在逐步落實,隻有一些讀者、作者來信裡還有二簡字。
“就先到了這裡吧,伱學得挺快啊。”
王潔整理零散的信件。
方言調侃道“那是小王老師教得好。”
“哼,雖然你沒有像師父教我那時候學的那麼快,不過也很接近了,下次繼續努力。”
王潔故作老成地誇獎了幾句。
“呦,如今小王也成師父啦,不錯不錯,確實有當年幾分周老師的樣子。”
“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確實像,不過我怎麼記得當時周老師教小王的時候,那個頭疼的,還有小王,一天到晚抱著字典啃……”
在李越和黃忠國一唱一和地拆台下,王潔滿臉通紅,羞得跺腳“李老師!黃老師!”
“你們呐,就會欺負小王。”
季秀英寵溺地看著王潔,“都彆鬨了,馬上到飯點了。”然後轉向方言,“岩子,小王有沒有跟你說,每人每月都有1塊錢的飯補?”
“說了。”
方言從抽屜裡拿出飯缸子。
臨近開飯,眾人洗好飯盒,剛到食堂,早已人山人海,兩個窗口前,大排長龍。
男的女的全一個動作,手臂高揚,飯盒前伸,盒裡裝著菜票,一齊往小窗口裡遞。
廚師大概也分不出張三李四,接過一個飯盒,把菜票倒在一個笸籮裡,然後舀上一勺子菜,就打發走一個,也不抖勺。
趁著排隊的工夫,王潔接著教道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千萬不要隨便給作者提意見,指出不足的時候切忌太具體。”
“為什麼?”
方言好奇不已。
“因為這樣會讓作者以為,隻要照意見修改,小說就可以發表啦,比如我有一次……”
王潔說自己在周雁茹的指導下,給一篇中篇小說手寫稿寫退稿意見,洋洋灑灑上千字。
一條條詳細指出了哪些地方寫得不足,然後蓋上編輯部的章寄走了,結果沒想到——
幾個月之後,作者寄回了稿件。
“我當時收到都驚呆了,真的逐條按照我提的意見修改了,信的末尾問我這樣是不是就能發表了?”她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你發表了嗎?”
方言越來越感興趣。
“發不發表,又不是我說了算的。”
王潔撇撇嘴,“我給師父和季老師看,她們說改是改了,但質量還是不行,出不了。”
“然後呢?”
“李老師教了我一招,給作者回信說不適合在我社發表,請另投他處,這樣,對方就死心了,我就按這一招兒處理,果然再也沒有遇到過修改後又寄回的,你以後也要這麼做。”
“長痛不如短痛?”
“就是這個意思!”
王潔眼一亮,“不過這招對郵寄來的稿子好使,上門來投稿的就比較難搞定了。”
方言問“還能上門投稿?”
“對啊,不過就怕遇到難纏的作者。”
“怎麼說?”
“你沒見過,你不知道,有些搞文學創作的特彆敏感,一句不經意說出的話,很有可能會傷到他們。”王潔無奈道,“除非遇到死活不肯走的,我們一般說話很委婉,在《燕京文藝》發表不了,都會推薦他去彆的出版社。”
“學到了。”
“不過這一招有時也不靈,好幾次我遇到的作者都說,‘我剛去了人民文學、當代,它們的編輯都讓我到你們這裡來‘。”
“哈哈哈~”
兩人相視一笑,笑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方言收斂笑容,突然想到跟陸遙約好的稿子,也不知道《驚心動魄的一幕》改好了嗎?
又或者,已經郵到《燕京文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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