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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在燕京呆了半個多月,也是時候該回陝北了,於是到《燕京文藝》編輯部結賬。
王潔坐在桌子前,拿著一支筆替他算賬。
按照乾部出差標準,算了往返差旅費,每天補助兩塊錢,還給自己買了回陝北的硬臥票,甚至以硬臥的標準,補了來時的差價。
算下來,竟然差不多有四十多塊錢!
王潔到會計那裡給方言領了錢,又給他開了證明,證明自己在《燕京文藝》的改稿確有其事,等回到陝北,要把這個交給大隊。
忙完一切,方言把3包桃酥交給王潔,讓她跟編輯部的人分著吃,然後離開了小樓。
這年頭,點心有蛋糕、桃酥、薩琪瑪、綠豆糕、江米條等大眾貨,既要錢,也要糧票,像蛋糕、江米條,6毛5一斤,要6兩糧票。
而桃酥就更貴了,要7毛2一斤。
楊霞給他的大團結,讓他買了8包桃酥,一包一斤,再加上從鴿子市場裡買的糧票,完全夠一個普通家庭一個月的菜錢了。
1包留在家裡,剩下4包帶回大隊。
臨走前的最後一個夜晚,楊霞給了一張澡票,方言到澡堂子泡了澡,理了發,一身乾淨地回來,餐桌上擺著奢侈的醬油豬油拌飯。
吃完這頓,竟然破天荒地還有夜宵。
泡了4杯麥乳精,全家四口聚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分吃著桃酥,其樂融融。
吃飽睡足,第二天就要出發去火車站。
方紅身為掛麵廠勞模和先進,罕見地請了半天假,和楊霞一起把方言送到了公交車站。
“岩子,這錢你拿著,放好了。”
楊霞左右張望,小心地拿出一張大團結。
“媽,我自己有,不用給我錢,再說了,上次您給我的錢,我都沒花完。”
方言不僅推脫,甚至想從《燕京文藝》給自己的補助裡,分出一半,補貼家用。
“家裡要什麼錢,窮家富路,你就帶上吧。”方紅強硬地把錢塞到他的手裡。
“你姐說的對,路上彆委屈了自己,吃點好的。”楊霞道。
方言就當從稿費裡支出這筆錢,點頭說“媽,姐,你們也彆替我操心,我年前肯定回來,到時候,咱們一家一起過大年。”
“好,路上注意安全,我們等你回來過年。”方紅攙著楊霞,兩人目送他坐上公交。
“媽,姐,回去吧。”
方言把頭探出窗,揮了揮手。
雙方就這麼互相揮著手,一直到消失在彼此的視線當中,眼眶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
紅得,像天上的太陽。
早晨的燕京火車站,照樣人流密集。
方言護著行李,走在月台上,就見烏泱泱的人群中,突然舉起了一隻手,左右晃動。
“小方同誌,這裡!”
“咦。”
方言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伸手的是陸遙,在他的周圍,是來時同行的陝北代表團。
“可不能再喊‘小方同誌’了。”
賈平窪提醒了一句。
雖然彼此的年齡相差很大,但要按出道的時間來算,大家在文壇算是一個輩分。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怕喊了‘方言’,到時候整個火車站要暴動,把方言給圍起來。”
陸遙半開玩笑道。
“誇張了。”
方言揚了揚手。
“也許火車站會有一瞬間的暴動,但看到方言這麼年輕,很難相信《牧馬人》出自他的手筆,隻會以為碰巧是同名同姓。”
賈平窪不丁來了一句。
“是啊,誰又能想到,恰恰就是這個年輕人寫出了《牧馬人》。”胡采投去欣賞的目光,“小說我在文代會看了,寫得很好。”
方言道“也不完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燕京文藝》的老師們給了很多建議。”
“但‘反思文學’,總歸是你想出來了吧。”
“是啊,這個‘反思文學’,伱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是寫《牧馬人》的時候就想好了?”
“跟我們說說吧。”
“………”
陝北代表團裡的一個個,圍著方言,你一言,我一語,和他討論反思文學這股新浪潮。
陸遙眼神炙熱地看著這個在文代會橫空出世、名動燕京的作家,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文代會隻是個開始,接下來才是**。
全國的報刊很快就會不遺餘力地宣傳他和《牧馬人》,包括自己擔任編輯的《延河》,包括整個陝北文學界,都會配合《燕京文藝》,掀起他提出的“反思文學”的思潮。
到時候,天下無人不識方言!
這才是真正的“一文天下知”!
“嘟!”
“嘟嘟嘟!”
汽笛聲響了起來,火車車輪轉動著,穿過濃濃的煙霧,開向了陝北,車身一晃一晃。
硬臥的車廂裡,方言跟陸遙、胡采等人分到同一個隔斷,而且正好是上中下三個鋪。
“我中鋪。”
陸遙亮了亮小卡片。
“我下鋪。”
方言瞥了眼一臉為難的胡采,主動提出來“胡老師,咱倆換一換吧。”
“這怎麼好意思呢?”
胡采搖了搖頭。
“還是我睡上鋪吧,爬上爬下,能鍛煉身體,您就當給我這個機會。”
方言不等對方推辭,把行李放了上去。
“謝謝你啊,岩子。”
胡采等人跟他熟絡之後,不再叫“小方同誌”,要麼改口喊他的小名,要麼直呼全名。
“您客氣。”
方言心裡其實也有自己的打算。
就像王潔以挖到自己這個新作家為榮,每個編輯都要有自己長期合作的作家,方便給文學期刊約稿和組稿。
日積月累,就能形成一個比較固定的龐大作者群,有一種說法叫“編輯部就是司令部”。
各地文壇就是地方軍隊,比如陝北的叫‘陝軍’,晉西的叫‘晉軍’,燕京的叫‘禦林軍’。
方言自己就算禦林軍的一名小將。
方小將!
司令部擁有的軍隊數量越多、規模越大、戰鬥力越猛,自家的期刊和出版社的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如果編輯擁有一支忠誠無比的私軍,無論換到哪家期刊都緊跟的話,那可不得了了。
妥妥的‘軍閥’!
而陝北整個省恰恰是華夏文壇的重要陣地,陝軍也是華夏文壇中精銳中的精銳。
代表團裡的陸遙、賈平窪、莫伸等人,更是未來的中流砥柱,其他人雖然沒聽說過,但在月台接觸下來,能感受到強烈的創作激情,人人憋著股子勁兒,都想寫出好作品。
這些人,都是不可多得的資源。
正當他思考時,胡采微笑道“岩子,你說你的另一篇小說,會在下一期的《燕京文藝》發表,那你有沒有想過,《黃土高坡》之後,下一部作品要寫什麼呢?”
此話一出,陸遙、賈平窪、莫伸等四人的目光,統統投在方言的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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