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會上,錢飛發現女郎們好像沒有全部入席,少了好幾個人。
蛤蟆屯隱士趙不艾,拿到了還款之後,喜氣洋洋地設宴款待錢飛一行。
宴桌上,不僅雞鴨俱全,而且還有鹿肉。雖說時令蔬菜少了些,不是白菜就是土豆,但總體上勝在油水足。屯子裡小孩們都高興得不得了,扯住大人袖子反複在問是不是提前過年了。
趙不艾本人不停地拉著錢飛說話,油膩熱情地聊一些江湖傳聞,還把兒子們一個個叫出來,讓他們給錢飛敬酒。
忽然,陳夏華帶著一身香風,從門外衝進來,喜氣洋洋不亞於趙隱士。
她彎腰湊到錢飛身邊,說:“我剛才去和小唐姐姐一起洗澡了。錢總,你看你看。”
在過去兩個月裡,凡人陳夏華意識到了與仙子們在一起的各種巨大心理壓力。
比如說,她終於發現,憑著仙子們的修為境界,同伴們個個都是冰肌玉骨、清涼無汗、潔來還潔去,鬨了半天合著團隊裡隻有她自己一個人是需要洗澡的!
而縮在雪橇裡翻山越嶺,精神萎頓,真的顧不上每天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氣裡燒雪洗澡。
所以在宴會開始後,她顧不得饑腸轆轆,第一時間先滿屯子尋找可以洗澡的地方。
現在剛剛出浴,她興奮地撩起短發,側頭湊到錢飛眼前:“你看我的脖子是不是比以前白了”
錢飛皺眉圓睜雙眼,看著她雪白的脖子,不知道該說啥好。他覺得陳夏華從來都很白,今天與昨天相比也看不出差彆來。見她如此高興,也隻能湊合著說:
“嗯,很白。”
陳夏華說:“是小唐姐姐幫我搓的。我真沒想到,小唐姐姐搓澡的本事是一絕啊。”
錢飛的眼角,抽搐地跳了兩下。
這誰能想到水係聖女的天賦點怎麼點的地方一處比一處奇怪啊而且跟水這種物質的關係很密切,你都挑不出毛病來!
錢飛絞儘腦汁想了想,說:“……那你得謝謝人家。”
陳夏華笑顏如花,皓齒似月:“嗯,我也好好地給她搓了背。”
錢飛:“……”
坐在錢飛下首的李木紫,這時候適時地開口,把錢飛從大姑娘相互搓澡的話題之中解救了出來。
她認真地說:“淨草不知道去哪裡了。錢前輩,你看這幾道素肉、豆乾,品質可真是不錯呢。在這山溝裡,他們居然還能種大豆、磨豆腐。”
錢飛笑說:“光是守著錢財躲在山溝裡,人是熬不住的,總得學會享受生活才行。”
李木紫把手掌籠在嘴角,悄悄說:“有這麼好的素菜,淨草她去了哪裡不會還是躲起來偷偷吃……那什麼吧”
這優等生的優雅含蓄表達方式也是沒誰了。雖說在外人麵前不好明說高僧經常偷偷吃肉,但那留白簡直像是暗示淨草正在躲起來吃翔……
錢飛扶額說:“是啊,她去了哪裡陳夏華,她沒有和你們一起洗澡嗎”
陳夏華已經坐進了屬於自己的座位,嘴裡含著一大口鹿肉,鼓著腮,懵懂地搖搖頭:“小唐姐姐說,不想吃飯,已經去睡了。淨草……不知道。”
李木紫當機立斷,起身說:“我出去找她。”
……
片刻後,李木紫回來了,麵露難色。
她很有禮貌地打斷了錢飛與趙不艾的談話,把錢飛拉到門口。錢飛上一次見到她的神色如此糾結為難,恐怕還是麵對蜈蚣精、即將變身的時候。
李木紫吞吞吐吐地說:“可不可以請你去見一下淨草”
錢飛也擔心起來:“她怎麼了”
“她現在的樣子好像很正常,但是讓我感覺很不好。我問她,她什麼都不肯說。整個人就像是……魘住了一樣。請你快去看看她,好嗎”
錢飛對桌上主人告了失陪,匆匆出門,發現淨草就在旁邊的小院兒裡。
她盤著腿,坐在雪中,仰頭望月,露出咽喉與脖子部位的柔和俊美曲線。
夜空中,淡淡的雲彩一會兒遮住月牙,一會兒流移飛去。
淨草和白雪一起,覆蓋著同一層潔淨的月光,讓錢飛幾乎覺得自己在欣賞著貝多芬和德彪西的鋼琴曲。
附近酒宴裡的小小塵囂,在淨草身邊仿佛被隔絕了,隻剩下一片純淨清冷的氛圍。仿佛這正是合元修為的得道高僧,所該有的氣場。
在她的手中,輕輕搓著一串念珠。
居然是念珠而不是酒葫蘆……看來問題真的很大了。
錢飛說:“怎麼了不開心嗎”
淨草苦笑說:“苦也。真的是不開心了,問題在紫紫身上。”
錢飛加重了語氣:“問題在她身上真的”
淨草頓了頓,害羞地低頭說:“不,問題還是在我身上。”
錢飛在她身邊坐下來,等她繼續說。
淨草顯現出嬌柔無力的神情:“上次,在土狼屯對付山主,我就覺得憋著一股氣。一打起來,那響聲,那光亮,滿場仿佛隻有紫紫一個人。真正能對山主造成傷害的,大地雷大炸彈,也是她做的。不然要憑著我的拳頭,我什麼都做不了。”
錢飛說:“但真正打敗山主的關鍵是唐心純。”
淨草沒有接他的話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這次對付那個假導師的時候也是。那個爆裂掌,我沒法接,隻能躲,從頭到尾都是在逃命。我十幾年練的都是硬橋硬馬的架勢啊。可是現在我做不成大姐頭了,做不成老虎,隻能做耗子。也不是耗子,就好比……”
錢飛立刻說:“從力量型變成了敏捷型。”
淨草一拍大腿:“說得好,大叔,你怎麼說話總是這麼精辟”
錢飛笑笑:“畢竟,天下第一剛猛的名頭,屬於她靈霄殿的功法,不是你火山寺的。”
淨草撅起嘴:“可是今年春天剛見麵的時候,她還隻是拿一把小石子,彈啊彈的,很可愛的樣子。現在我就、就、很不爽。我不是那個意思哈。我不是說她礙著我了。她每一次都在立功,很棒的。我就是自己覺得自己,不爽……”
這還真是個問題。
淨草一直都是個爽快人。彆人想不通的地方她能想得通,彆人走不出的地方她能走出。可是現在她走不出來了。
從小,她在火山寺裡叱吒風雲,一呼百應,雖然經常挨師父的打,也不一定是師兄的對手,但是她從來都拿得起、放得下、睡得香。可是現在麵對紫紫,她這個爭強好勝心偏偏就放不下了。
錢飛明白,為了團隊士氣,現在他必須為淨草解決這個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