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草震悚,對馮瑾說:“難道你弟弟其實是和你的二姑夫勾結……”
她沒把“弑母”兩個字說出口。
馮瑾轉身繼續前行,繼續吃雲片糕,冷笑說:“不是,那與他無關。家裡一切本來就全都是他的,他是少堡主嘛。他犯不著和旁支外姓的人勾結。再說,即便他真的做出那種事來,那又有什麼要緊的”
錢飛聽得一陣牙疼,弑母都不算啥了,何等偏激。
連李木紫也難以再穩重,忍不住說:“那麼究竟是何深仇”
馮瑾繼續快步行走,大口吃糕,咽下去一口之後,說:“你們以為他為什麼會有第四個境界,合元期的修為那是我們四個姐姐把功力輸給他的。”
錢飛皺眉說:“灌頂他為什麼沒有爆體而死”
馮瑾說:“不是直接灌頂。是我們這些姐姐們,每隔數天就少量散功,析出少量靈石,然後拿給他去煉化。畢竟是散功析出的,品相很高,煉化起來容易。我這樣做已經有九年了,其它幾個姐姐都是堂姐表姐,她們這樣做的時間也差不多,有人比我還長。”
其餘三人都聽得陷入了沉重的沉默:
竟有這種事。
修仙之人對於俗世的許多富貴美事都沒有追求,所追求的無非是提升自己的修為。
近則依仗它作為實力,遠則指望憑它修得長生。
經脈之中的修為,是修仙之人最寶貴的東西,經年累月的枯坐、出生入死的尋寶、血流成河的爭鬥,都是為了它。
現在有數個女孩子,要在數年之中,持續不斷地損傷自己的修為,去喂飽這個頑劣的弟弟。
馮瑾抹了抹眼淚,繼續冷笑說:“一寸寸割肉給他做早飯吃,大概還好受些,畢竟可以減肥,是不是!”
錢飛無言地把手放上了她的纖美肩頭。
現在可以明白了,為什麼在“演戲”的時候,馮瑾可以眼睛不眨地在賈天和麵前自傷自殘。她說願意付出這些代價,隻要能真的獲取回報。
因為她過去數年裡比這付出得更多,卻毫無回報可言。
也因為同樣的理由,所以她才格外重視一萬刀的月薪。
債務部三女都有天才級彆的根骨資質,至今僅是第三境界“凝虛”,隻是因為修行被拖慢了。
此前錢飛已經得知李木紫被拖慢的理由,因為她重視化形成人,花了大量修行的時間精力去煉化妖氣。
而淨草,則是為了發型……
現在,馮瑾的謎也揭開了。她是被家族親人掠奪而成這樣的。
對於曙光堡內裡還有這樣土到掉渣的重男輕女習俗,錢飛也是十分震驚的。
修仙的世界可不是一個男丁能毆打欺負五個姑婆的野蠻村俗社會,實力是由修為決定才對。男女在修行上並無差彆,例如暗香舍的掌門真人就是女性,錢飛估計曙光堡堡主還打不過她。
即便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事實,曙光堡居然還是把最大的力氣用在重男輕女上,這隻能讓錢飛感慨是落後封建習俗阻礙了生產力。
他不明白,如果說男人強、女人弱,所以要男人當家,那麼犧牲家中現成的有本事的強女兒,去供養出來一個弱弟弟,真能靠他當家
他看得出來,馮瑾也不明白。
淨草若有所思,說:“我也見過很多貧賤家庭,我覺得他們一家人在一起總比沒有家要好。他們的苦處總是在於,家裡人少、勢力小、窮。現在看來,即便有了家,親戚多、錢也多,仍然不見得是好事啊。唉,眾生皆苦。”
這些話她隻會在這裡說說,回到寺裡是不會認的。
李木紫則隻是低頭看著馮瑾,眼神很溫柔。
錢飛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不敢問。
李木紫可能曾經是有過一個家庭的,不過在十八或者十九年前,她的父母多半已經成為了椒鹽雞丁或者雞湯麵……
沒法問……
馮瑾已經吃完了一大盒雲片糕,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大盒油炸麻球,抓起一個麻球就啃。
她嚼著說:“所以我可是散功的專家呢。錢老板,我跟你說。”
錢飛說:“什麼”
馮瑾說:“我知道很多人都懷疑你,她們兩個也懷疑你,但是我相信你,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是真的散功了。如果你隻是假的散功,而又把修為隱藏起來,你肯定瞞不過我的。”
錢飛熱淚盈眶:“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
馮瑾笑說:“無論是散功,還是隱藏真氣流溢裝扮成凡人,這兩件本事,曙光堡都是獨步天下的。而在曙光堡裡,就數我最為精通。養弟弟是我養,江湖上見不得光的事情是我做。這兩件事,我就是天下第一人,沒有人比我更懂。”
她依然流著淚,卻懷著淒然的驕傲,露出奇特的笑容。
淨草輕撫她的脊背:“你不需要做天下第一人,你做你自己就挺好。”
馮瑾沒有繼續說話,專心地啃麻球。
麻球是空心的,禁不起她啃,一會兒就被消滅光。
然後她從袖子裡掏出四個燒餅,一個一個吃掉了。
然後是兩塊紅豆羊羹,然後是一袋桃酥,也吃掉了。
然後她在袖子裡一陣翻找,失望地收回了手,把灑在高聳胸口的芝麻餅渣理了理,攏在手裡,一口悶掉。
然後她回過頭,一臉饑餓,臉色蒼白地說:“你們有吃的嗎”
細雨靜夜,她的臉蛋真是白得嚇人。
淨草從袖子裡掏出兩塊醃肉,一掛紅腸。錢飛掏出來半個冷硬饃饃。
李木紫猶豫了一會兒,緩緩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小把蝦米皮……
錢飛與淨草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原來李女俠珍藏的壓箱底零食是這個啊……
李木紫素來有意無意地維持著一種登高飲露、不食人間煙火的高潔仙子形象,現在連那個形象都不要了,隻為了一起安慰一下馮瑾妹妹,可見李木紫對她是真的好。
馮瑾接過蝦米皮,仰頭一口吃光。
李木紫:“……”
李木紫吞吞吐吐地說:“……我覺得你可以吃得慢一些。”
馮瑾一邊鼓起腮幫子嚼,一邊說:“下次注意。還有嗎”
李木紫猛烈搖頭:“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