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查的老瘋婆子,之所以還有一口氣支撐自己活著,就完全是想要找元英光複仇。
錢飛壓低了鬥笠,更嚴實地遮住了自己的臉。
老婦人其實已經眼神直愣愣的,眼有白翳,也就是有頗為顯著的白內障,估計看誰都隻能看到模糊人影,並不能認出他來。
但是,他還是壓低了鬥笠,躲在她背後,這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臉麵去麵對她。
是他沒有注意到公司高層的湧流,是他沒有乾脆利落地斬斷公司內小團體的串通,於是當小團體拆了公司的時候,受害的就是未能勾結到小團體裡的所有員工。
公司就像耍最惡劣的兒戲一樣,曾給老婦人點起一根火柴,在火柴的光輝裡讓她看見人生的希望與溫暖,然後任憑火柴“撲”地熄滅在寒風中,把火柴丟在地上,被那個叫元英光的人踩進泥裡。
公司來了,她得到了一切,公司倒了,她就失去了一切。
而在這種情況下,老婦人仍願意付出一切,去討伐公司的仇人。
她反複說:“我有一百萬,我真的有一百萬。我可以給你們看……不行,我怕你們搶走……”
李木紫耐心地說:“那個叫元英光的叛徒,你可知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實力有何特征”
老婦人說,不知道元英光在什麼地方,希望領任務的人自行去尋找。
她可以確定的是,元英光現在的實力是第五個境界“冶純”。
錢飛、李木紫、馮瑾三人麵麵相覷,都感到頭皮發麻。
跨兩個大境界,即便找到了也不可能去打,打起來就隻是白白送死。
這不是說了做做好事就能一口應承下來的,哪怕真有一百萬刀的酬勞,也辦不成。
在兩女尚在猶豫的時候,出乎她們的意料,錢飛卻以大手在背後扶住老婦人的消瘦肩膀,主動開口。
他說:“我們會替你留意的,一旦找到了,會通知你。你要保重身體,好好活著,等我們的消息。”
老婦人緊握住他的手,說:“找到了就通知我,我會和你們一起去打,我會和他同歸於儘,一百萬刀的酬勞都是你們的,都是你們的!”
錢飛忍住喉嚨裡的情感,說:“不要說什麼同歸於儘。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耐心等待,好好活著。”
老婦人厲聲說:“我不是什麼君子!”
錢飛說:“那就二十年!”
李木紫與馮瑾都皺起眉頭,抿了抿嘴,但沒有說什麼。
錢飛的話雖然說得無賴,但是嗓音中莫名有一種宏闊而又鎮定的情感力量,仿佛這個人平時所言的俱是大事,而且大事俱能辦成。
聽了他的話,老婦人的激憤平息了許多,仿佛是把仇恨托付給了他。
而錢飛知道,這是因為他把又一份因果扛在了自己肩上。換個角度說,這本來也是該在他肩上的因果。
當然,現在這一百萬刀的任務是不敢想的,至於七月下旬豐饒灣的那六百萬刀欠款該怎麼辦,就更不敢想了。
至於說五億刀站在旁邊的馮瑾已經想得整個人快要裂開,簡直連她自己都有點想要潛逃了。
三人安撫了老婦人之後,再次進入大屋,仰頭看任務榜。
錢飛發現,榜上有一個清理毒蟲林的任務,是火山寺自己發布的,意圖為民除害。
這個任務酬勞為十萬刀,因為毒蟲林裡有第四個境界“合元”期的妖怪盤踞。
以錢飛現在練氣初期的修為,這個也不可能指望得上,兩女不明白錢飛為何盯著這個任務看了半天。
在榜的下側又有小任務,是白天去毒蟲林,采集黑眼蜂的蜂王蜜,酬勞二百刀。
這卻是個長期求購的任務,五大名門正派之一的饅頭鋪也好,各路散修也好,乃至凡俗朝廷的皇宮貢品都對此有需求。
錢飛說:“這個我能做。毒蟲林裡的厲害妖物是晝伏夜出的,白天可以去采蜜。”
李木紫與馮瑾都鬆了口氣。
李木紫高興地說:“你早些這樣用心掙錢該有多好”
錢飛愁眉苦臉地想,照這個樣子,我這身子能不虛麼
二百刀的任務不是隨便什麼凡人都可以做的,跟“永州之野產異蛇”不差多少。錢飛真要去做,也是非拚命不可。
最讓男人愁苦的,當然不是三個漂亮的年輕女人終日相伴,而是相伴的三個漂亮女人每天都嫌你掙錢少,不夠拚。
他們策馬回到甜水城節臣廟,休息一夜。
次日,他們再次租了馬匹,連同淨草,四人一起往城南的毒蟲林而去。
毒蟲林在甜水城南,另一處小山上。
小山本身不大,與山清水秀的小文山規模相近,但人跡罕至,因為……有毒蟲。
錢飛一行四人將馬匹寄在山下的農家,徒步走溪穀入山。
在山前,就能看到山上黑霧翻滾,都是密集的飛蟲,傳來一陣嗡嗡聲。
走進溪穀之後,嗡嗡聲越發響亮,甚至帶著一種錯亂的韻律,當你想要跟著韻律繼續聽下去,會發現跟不下去,隻會極度煩躁。
在這個工業化剛剛興起的時代,噪音是並不常見的。
甜水城那樣喧鬨的地方,如果不是在蒸汽機織造坊的旁邊,街上百業之聲也還比不上毒蟲林裡千蟲翅膀扇動的霸道吵鬨。
山中光線昏暗,氣味腥臭。
柳樹、榆樹、槐樹,都長不大,被藤蔓糾纏著,藤蔓反而比喬木更為茂盛,藤葉遮住了大部分的陽光。
飛來飛去的毒蟲,有黑色煙霧一般的大群蛾蚋,有響聲賽過喇叭的花腳蚊子,又有拳頭大的黑蟑螂,往人臉上撲。
蚊子、蟑螂,難道不該是夜行性的嗎怎麼上午就出來了
隻能說,夜晚八成會出來更可怕的東西。
三女沉著臉,以真氣護體,信步走入,凡是靠近的毒蟲,都被輕易燒灼而死,簌簌落了一地。
在毒蟲林裡,錢飛自己則是走在三女中間,身穿厚棉防護衣,穿得像個航天員似的,不僅行動笨拙,而且這一身防護衣花掉了他這兩天的搬磚所得,讓他頗為心疼。
在梅雨將至的季節,天氣潮濕悶熱,毒蟲林裡尤為如此。
錢飛全身裹在厚棉衣裡,早已被汗水濕透,不像身懷修真修為的三女那樣不懼寒暑。
黑眼蜂的蜂巢在毒蟲林裡四處皆有,層層疊疊,猶如孔穴密布的石柱。錢飛很快就找到了一處蜂巢較為密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