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名閹人的帶領下,米特涅行走在芳露宮的弗朗索瓦長廊上。
不同於不常來宮廷的小貴族們,時常為芳露宮的奢華所震懾。
米特涅從第一次到來時,就相當鬆弛隨意,一邊走還能一邊欣賞兩側的灰泥浮雕。
這些場景大多以象征王權的古代精靈英雄克拉赫勒斯為主,金色、白色、赭石色、群青色構成主調。
穿過60米的長廊,轉過垂花飾拱頂,還能看到三三兩兩的廷臣站在一旁的廁所門口聊天。
廁所的正對麵,便是由王太後任命的宮廷主管的辦公室,大門總是敞開著。
經由通報,米特涅得到了準許進入的許可,他站在門口的鏡子前整理了一下儀表,便邁步走入這間兩進的書房。
比起宏偉的廳堂或長廊,國王的書房是長方形的中小型房間。
牆麵覆蓋著精雕細琢的橡木鑲板,雕刻著葉飾、渦卷紋與貝殼飾。
與霍恩書房簡裝風格不同的是,查理八世有收藏癖。
所以他書房的壁龕內,不僅有精美的油畫,還有古舊的青銅雕像與科學儀器。
壁龕下的兩排展示櫃中,還有稀有的貝殼珊瑚、動物標本、異域奇珍、各色礦石晶體以及牙雕鐘表。
米特涅甚至看到一列聖聯的球星卡。
查理八世可能並不知道足球這項聖聯的小眾運動。
但可以確定的是,球星卡很對查理八世收藏癖的胃口。
因為他叫工匠,幫他用法蘭的重臣和各地軍團長印製了一副金箔紙牌,經常拿在手中把玩。
基本上,誰能被印在紙牌上,立刻就進入了升官的快車道。
站在門口,隔著遠遠的,米特涅便向坐在房間正中書桌後的查理八世行了一個禮。
“無需繁禮,米特涅先生,請坐。”查理八世打了個響指,便有人送來了絲綢般滑鬱的咖啡。
米特涅來到國王麵前坐下,查理八世便將一份燙金信封的信遞了過來。
米特涅告罪一聲失禮,便拆開了信,閱讀起來。
不久,他放下信,麵對查理八世審慎的目光開口道:“這是奧梅斯公爵在試探您的意思。”
“為什麼這麼說?”
“揚·巴佐爾駕駛船隻翻船,導致格蘭迪瓦主教落水病死,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米特涅的指尖劃過“深切哀悼格蘭迪瓦主教”的字眼。
“現在來找您,說是吊唁,必定是為了黎明島五城同盟的事情,試探您的態度。”
“哈哈哈哈。”查理八世笑了兩聲,“你說的很對,我被你說服了。”
“可不敢這麼說,您聖心內持,不過是考考我罷了,是非您的心中比我清楚的多。”
窗外的夜鶯叫了兩聲,晨風卷著玫瑰香溜進窗縫。
查理八世往後靠在天鵝絨椅背上,欣賞地望著米特涅:“霍恩那邊呢?”
“聖孫向來不吝嗇於對同信兄弟伸出援手。”
查理八世端起水晶杯,裡麵的紅酒晃出細密的酒珠:“他是真打算幫那些市民,還是隻想攪渾水?”
“兩者兼有之。”米特涅放下信,“一個分裂的萊亞,比一個聯合的萊亞更符合聖聯的利益。”
“你能對你說的話負責嗎?”
“我敢保證,聖聯的軍隊不會邁出哪怕一步邊境線,頂多隻會派出一些民間力量去支援。
黎明島五城同盟的戰爭,隻會由他們自己去打。”
不得不說,有了大使館後,一些國家間的交流問題確實方便了許多。
尤其是兩個實力相近的國家,要是放在以前,查理估計一晚上都要尋摸霍恩到底想要乾啥。
倒不是大使一定能代表國家意誌,起碼可以減少誤會以及其帶來的不必要損耗。
“行了,我明白了。”查理八世跟著誇獎勉勵了米特涅幾句,順帶邀請他參加晚宴後,便將其禮貌送走。
此時,旁邊的展覽櫃忽然向兩側推開,洛倫佐走了進來。
“殿下,您怎麼看?”
“我怎麼看?”查理八世伸了個懶腰,“不管誰要攪渾萊亞的水,我都要幫幫場子。”
…………
書房裡的晨光斜斜地淌過橡木桌,把霍恩的影子拉得很長。
讓娜坐在桌沿,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桌角的雕花。
她前往黎明島的決定,已經正式通過了禦前樞機會議。
霍恩特地把她叫過來,一邊聊天,一邊和她說起相關的事宜。
“黎明島的民兵缺組織,你去了先幫他們編隊列,主要就負責軍事上的事情。”霍恩一邊寫著給五城同盟的信件,一邊叮囑。
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裡,他刻意放緩語氣,抬頭看向讓娜:“你在聽嗎?”
讓娜沒接話,隻是望著窗外的鴿子。
那些鴿子三年來移民來了聖械廷,總愛在聖座大廈的尖頂上盤旋。
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下次等我返回聖械廷,該不會都看到挺著大肚子的嘉莉了吧?”
“我瘋了嗎?”霍恩筆尖沙沙,“你彆試探了,你不會晚於任何人結婚的。”
讓娜抿起嘴巴,半天才繼續開口:“那你能跟我說,你和嘉莉、凱瑟琳她們都是假的,隻有跟我才是真的嗎?”
霍恩沉默了,他抬起頭,伸手幫他挽了挽頭發:“如果我真那樣說了,那就是欺騙。”
讓娜望著霍恩的眼睛:“還記得以前,我總想著拯救世人,你總想著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可後來,我累了,覺得我們已經救了足夠多的人了,你卻已然不願意了。
我甚至會做這樣的夢——咱們回紅磨坊村,你去種麥子,我去紡線,讓老柯塞給咱們證婚。”
“等以後退休了,就去。”霍恩摸著讓娜的腦袋,安撫道,“我親手給你蓋間木屋,屋子外種滿你喜歡的矢車菊。”
“你還會做夢嗎?”讓娜並沒有回應霍恩的許諾,隻是又問道。
“當然,我會夢到聖聯的軍隊將旗幟插滿大地,人人都可以活的很好。”
眉毛閃動,讓娜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怎麼了?你不希望去黎明島。”
“不,不是。”她抬起頭,怔怔地望著霍恩,“你已經不做霍恩的夢了,有時候我感覺你就是聖聯。”
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霍恩沒有回應讓娜的話,而是朝著門口喊道:“請進。”
門軸“吱呀”一聲響,拉費爾站在門口,黑袍的下擺沾著露水,嘴唇乾澀。
“怎麼了?”看到是自己的部下,讓娜收起感性柔軟的部分,朝著拉費爾發問。
拉費爾沒看她,目光越過她,直直地望向霍恩。
霍恩皺起眉:“到底怎麼了?”
拉費爾嘴唇蠕動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冕下,金河鄉傳來消息,帕斯裡克閣下昨夜因肺病複發而去世,享年八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