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晚霞染紅了天際,聖械廷的泥煤煙囪裡升起炊煙,混著遠處工坊的打鐵聲。
確定了萊昂納多那邊準備好了,霍恩便伸了個懶腰站起,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隻是他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了咚咚敲門聲。
他拉開門把手:“有什麼事嗎?”
埃德溫撓了撓灰色的短發:“剛剛福音庭那邊得到消息,法蘭的蒂埃裡大使和豐特諾爾副使已經到了。
除此之外,黎明島五城聯盟的使者,好像跟他們同路而行。”
“雙方已經見麵了嗎?”
“已經見麵了。”
這倆人倒是快啊,法蘭那邊的密探消息未免太靈通了。
臉色沉了沉,他望向窗外的暮色,還是搖了搖頭:“算了,讓他們先歇著,明早再說,我去趟機械宮。”
“是,我這就去安排馬車。”
在聖銃騎兵的開道保護下,教皇馬車碾過聖械廷的石板路。
此時聖械廷兩側的工坊與商店早已收工,隻有零星的學徒與灑掃工舉著油燈清理街道。
到了機械宮,霍恩掀開車簾,從銅公雞門走入。
院子中央的空地上,那根兩人合抱粗的碎龍骨晶柱格外醒目。
柱身泛著珍珠母光澤,被四根黃銅支架固定在基座上。
頂端的星石擊錘懸在半空,鏈條連著側麵的山銅發條盒,盒蓋刻著細密的齒輪紋路。
基座外圍的環形秘銀槽裡,霍恩還能看到液態月汞在隨著晚風輕輕晃動。
穿過夏初的熱風,霍恩背著手繞著眼前的這個玩意走了一圈:“這就是你們的以太時鐘原型機?”
“對。”萊昂納多比往日要興奮的多,“有了以太場後,就有了以太場的頻率。
冕下如果您看了《自然科學會刊》最新一期的研究,就是能看到以太頻率的研究。
事實證明,凡人、聖眷者巫師能感知的以太振動頻率是有一個區間的。
本來如何引起以太不同頻率共振會是一個長達上百年的研究,可是《龍語魔法辭令集》剛好彌補了這一點。
事實上,不少煉金術士都在無意中使用了以太共振,之前的塔羅律冥想本質就是以太共振。
站在先前的巫師、巨龍以及精靈的肩膀上,節省了我們百年的功夫,成功完成了這個以太時鐘。”
“意思是,我們可以遠程給發條充能了?”
“呃,暫時還不能,冕下。”萊昂納多見霍恩失望,趕緊補充道,“第一是暫時還沒能總結出山銅的頻率公式。
第二是激發一次以太時鐘,所需能量太大,單靠月池是不夠的,所以我們得靠以太尖塔。
畢竟隻有在以太時鐘的覆蓋範圍內,才能實現隔空傳輸。
假如能覆蓋整個千河穀,那當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咱們就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霍恩隻是失望一瞬就又恢複過來。
畢竟有了理論基礎以及各種方法論,東大陸的發條革命已經踏上正軌。
從零到一是很難的,但從一到二到三隻會越來越快。
說不定在不久的將來,就可以看到看到以太中繼器一類的東西了。
以後估計更不會就隻有發條了,還會有山銅彈簧一類以太轉勢能轉動能的東西出現。
“既然山銅還沒有頻率公式,那你們準備怎麼驗證?”跟著霍恩跑來的埃德溫忍不住好奇。
希洛芙掃了她一眼:“你沒發現今天的機械宮有哪裡不同嗎?”
埃德溫原地轉了個圈:“怎麼好像拉了很多條繩子,還掛了一些玻璃石子?”
“那是熒石。”霍恩糾正了埃德溫便朝著一旁的希洛芙問道,“你們找到熒石的頻率?”
“對啊,點亮熒石的以太共振並不複雜。”希洛芙朝霍恩伸出雙手。
霍恩立刻伸手,握住了希洛芙的雙手。
感受到霍恩掌心的溫度,希洛芙笑了起來:“正好借以太尖塔的能量試試範圍,說不定能覆蓋大半個聖械廷呢。”
推著希洛芙來到一側,霍恩朝著萊昂納多問道:“準備好了嗎?”
“隨時可以開始。”
“好,那就開始吧。”
…………
“那屋頂上的人在裝什麼?”
騎著馬,身後跟著馬車,布拉達克指著中央大街兩側房屋問道。
此時太陽落山,晚霞隱去。
幾縷薄雲遮住月光,隻剩寥落幾點孤星還灑落在空中。
蒂埃裡與豐特諾爾跟隨布拉達克所指的方向看去,卻見家家戶戶的屋頂上都有人走動。
不少矮一些的商鋪,還能看到幾個勞工正踩著梯子,把嵌在木框裡的石頭釘在簷角。
一些巷道窄街上方,用來懸掛三角彩帶的繩子上,同樣係著數不清的石頭。
“誰知道呢。”蒂埃裡皺眉,他之前來聖械廷時,還沒見過這些東西。
豐特諾爾嗤笑一聲,用馬鞭撓了撓後心:“裝些破石頭當裝飾?我就說聖聯的品味有點招笑了嗷。”
皺了皺眉,布拉達克知道這是豐特諾爾在點自己。
五城聯盟改信聖道宗後,首選的第一個求援目標就是聖聯。
法蘭實力自然是比聖聯要強的,可是法蘭對城市的掌控也更嚴格啊。
為了保留一些自主性,他們還是選擇了名聲更好的霍恩以及他的聖聯。
布拉達克抬起頭,望著規整的街道。
石板鋪得平平整整,房屋高矮一致,連窗沿的高度都差不多。
隻可惜,他看不見花丘城那種窗台上擺著的鮮花,也聽不到酒館裡的喧鬨。
他懷裡揣著萊亞五城的求援信,可看著這冷清的模樣,心裡卻是忽然打了個突。
“比花丘城差遠了。”豐特諾爾低聲說,“連點人氣都沒有。”
“聖械廷才興起五年。”蒂埃裡替聖聯辯解了一句,“能有這麼多人口已經是發展的相當迅速了。”
豐特諾爾啐了一口:“再給一百年,他們也趕不上花丘城的零頭。
你看這破街,連火把都舍不得點,夜裡走路怕是要撞牆。”
聽著豐特諾爾的嘟囔,蒂埃裡心裡一動。
他明明記得上次來,街邊的鐵藝火把台都亮著,今天卻個個是空的,連芯好像都被特意拔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蒂埃裡皺著眉打量四周:“不對,上個月來還有火把……”
“哢嗒——”
耳朵告訴蒂埃裡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可心裡卻是突兀地出現了一瞬的哢噠聲與嗡嗡聲。
“怎麼了?”豐特諾爾探頭問道。
蒂埃裡沒有回答,隻是愣愣地望著豐特諾爾。
豐特諾爾摸不著頭腦,隻覺得眼前一花,蒂埃裡的臉忽然亮了起來。
“天啊。”
轉過身,豐特諾爾與布拉達克的低呼聲同時響起。
在他們的眼前,遠處的機械宮忽然亮起一點微光。
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
無數熒石從近及遠次第綻放,像聖父打翻了裝星星的匣子,將無數繁星灑落在聖械廷的屋頂。
綠色的,紅色的,金色的,白色的,眼角眼前都是模糊的。
熒石五顏六色光暈化作流動的光河,沿著街道蔓延開去。
屋簷下的熒石連成光帶,廣場上的熒石堆成光山。
街道亮了,腳下的石板亮了,就連原先黑黢黢的夜空也亮了。
原先還在家中的人們紛紛走出,張大了嘴巴,望著原先高居天空的星星,此刻居然如此之近。
“星星,是星星!”
“不對,那好像是熒石燈?”
“熒石燈怎麼會這麼亮?不對,誰在給這些熒石燈供應法力?”
“好亮啊,跟白天一樣,就像在彩虹裡一樣。”
“以後走夜路再也不怕了!”
光潮向著四周四散而去,直到停滯在曠野的邊緣,將大半個聖械廷都籠罩進去。
蒂埃裡率先反應過來,將凝重的視線望向機械宮。
而豐諾特爾則昂著腦袋,還沒有從迷幻的五色燈光中蘇醒。
至於布拉達克,他從馬鞍上站起。
雙眼迷醉地伸手,越過腦袋,輕輕觸碰了一下熾熱的熒石燈。
光與熱,都不是幻術。
“這,這真是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