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缺口的手半劍重重斬在了碗口粗的板栗樹上,木屑沿著鋒刃橫飛。
夕陽的光輝從直直的樹木間斜落,樹影的縫隙間是條條金線,在樹木間不斷徘徊。
霍恩機械地用手中的手半劍砍著眼前的小樹,長劍斫入木頭,耳邊隻有木纖維斷裂的喀嚓聲。
在他的背後,那座修道院依舊佇立著,彌賽拉的聖像垂著腦袋,不敢去看霍恩的背影。
霍恩看到地上有一道陰影從背後走來。
“柯塞怎麼樣了?”霍恩頭也不抬地問道。
嘉莉停住了腳步:“還好,喝了安神藥劑後,情緒穩定多了,不過他現在一句話都講不出來,給他的那兩封信,也一直沒拆開。”
“咱們這些鄉民中,還有被綠衣魔笛手騙走的人的父母嗎?”
“當然,千河穀人一生都逃不開三件事,交糧、死亡和有親戚被魔笛手帶走,隻不過沒他們的信。”
“除了他,還有人知道這件事嗎?”
“馬德蘭,茜茜,讓娜他們三個知道,其餘的普通鄉民都不知道。”
“噔――”
差不多五厘米的劍尖直接崩飛出去,露出了灰白色的斷口。
霍恩愣愣地撤開兩步,將手中的手半劍橫了過來,劍上代表著“雲中雪”的銘文在夕陽光中流輝溢彩。
這是一把彆扭到爆炸的劍,它的劍身來自巴奈特,劍鞘來自騎士丹吉,劍柄來自弗裡克。
失去了劍尖,它已變成了一把斷頭劍。
這倒也正常,這麼長時間以來,霍恩動輒拿它來砍樹挖土,弄得上麵全是缺口。
“彆砍了,我帶來了。”
霍恩轉過身,嘉莉手中正提著一塊木板。
她輕輕鬆鬆地將木板插在了地上。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明明沒做到要求的事,還要立墓碑嗎?”
“這是給那些死在這的孩子的墓。”
霍恩輕笑了一聲:“你比之前聰明了好多。”
“那是我的妹妹。”嘉莉的影子和墓碑的影子混合在一起,看不清她的臉,“你知道的,魔女有精神病,她就是另外一個我。”
霍恩沒有接話,他隻是注視著眼前空白的墓碑。
按照他原本的個性,這個時候應該文青病發作,刻些“這裡埋葬著千河穀的孩子”一類的話。
可是他刻不出來,一個字都刻不出來。
“看看,我先前還說,不會再讓千河穀人的孩子,死在弗裡克他們鋪好的前路上。
可現在呢?千河穀人的孩子們,正正好好死在了前路上。”
鼻孔中出著氣,霍恩自嘲地大笑起來,笑聲遊蕩在夕陽的金紅色光芒中,直至消弭於無形。
他又給人立了碑,這是第三座了,
一開始隻有一個人,後來是一百多人,現在這裡埋著的,是成千上萬的人。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霍恩咬緊後牙朝著遠處的山林大吼道,“這是什麼鬼世界啊!”
“世界不向來如此嗎?”嘉莉冷靜的聲音從霍恩身後傳來,“你一直憤世嫉俗,我才有些驚訝呢。”
“但它可以不是這樣。”轉過身,霍恩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有興趣告訴我你的來曆嗎?”
“我隻能說,我在若安黨內部,是頂尖高層之一。”
“我要是加入你們若安黨那,那兩千二的金鎊,能買到什麼職位?”
“不加入白山隱修會了?我看你前幾天還在問呢。”
“我還是更喜歡你們這個比較卷的賽道,相信我,你們沒人卷得過我。”霍恩摸著眼前的墓碑笑道,“這就是老一輩小鎮做題家的自信!”
“你是一個罕見魔女男,就算沒有這兩千金鎊,你也會被安排一個絕佳的工作,比如……和不同的魔女生孩子。”
“……”
“彆這麼看著我,這很正常好嗎?”嘉莉冷靜地說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兩個魔女能不能穩定地生出魔女嗎?”
“那還是算了吧。”霍恩苦笑著擺了擺手,“那兩千多金鎊,就當是我進入若安黨的見麵禮了。”
“如果你真願意把它們給我們的話,我保證,每一枚金鎊,都會變成刺入教會心臟的短劍。”
“那樣最好。”
整個修道院不見一個人影,那些巨蛛中午的時候來了一次,又一次被嘉莉使用骨笛吹散。
斷壁殘垣的角樓,在傍晚帶著煙火味的風中搖搖欲墜,遠處傳來鄉民們歡樂的歌聲。
“你想要加入若安黨,是因為這座修道院對嗎?你準備借著若安黨起義?”
“誰說的,我隻是要借你們的勢力完成我的霸業。”
“彆小看我的魔女能力啊。”嘉莉大馬金刀地岔開了腿,“其實你心裡明明不這麼想,對吧?”
“你又知道了,你有什麼魔女能力?”霍恩轉過身,“你的魔女能力不是變身冰巨人嗎?”
“總比你並肩平躺的時候,都夠不到我的腳踝好。”
“你這攻擊性比以前高多了。”霍恩輕笑了一聲,坐到嘉莉身邊的樹樁上,“那你是真的天生神力咯。”
“我生來就有二段呼吸法的肉體,成年的時候就有九段。”嘉莉捏了捏自己的骨頭,“這傳承自我的母親,她是一名肉身向的魔女。”
“……不是,你,你是茜茜說的那個魔女嬰兒?!”
看到霍恩驚訝的臉,嘉莉豎起一根手指:“千百年來唯一有記錄的母女同為魔女的特殊情況。”
“那你的魔女能力是什麼?”
“我是心靈向的魔女,我真正的魔女能力,是能偷聽人的心聲。”嘉莉抬起頭,望著天空中緩緩飄動的雲。
“還記得我妹妹之前經常問你,你有幾張臉嗎?那個可和你說的睡前鬼故事無關。”低下頭,嘉莉平視霍恩的眼睛。
“問你有幾張臉,隻是因為你的心聲比其他人繁雜得多,就像有好多個人在講話。
可她聽不出來你的,因為太過繁雜,有太多的聲音,所有東西都混在了一起。”
“那你怎麼現在又能聽得到了?”
“因為以前你的腦子是一堆人在自說自話,現在是在合唱啊。”
霍恩捂住了自己的扔子:“那你這能力也太逆天了吧?誰心裡怎麼想的,你都知道。”
“逆天?你是說過分嗎?其實還好。”嘉莉低下頭,看著樹樁上的年輪,“我偷聽的心聲,並不是真的你心裡的想法。
而是一種,怎麼說,你想法的漣漪,我要做的是通過漣漪,反推出你的心裡話。”
“行,那你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做你力所能及的事就行了。”
“錯,我在想晚上吃什麼!”
嘉莉捧住了霍恩的臉:“如果你害怕的話,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
望著嘉莉幼稚但認真的臉,霍恩原先的笑容逐漸變成了苦笑:“還真是被看透了呢,我都有點怕和你待在一起了。”
“我的妹妹很喜歡你,她告訴我――
你心裡有好多的逃避、放棄、理性、背叛和冷血,可是你從來沒有成功做到過任何一樣。”
“你又懂了。”把腦袋從嘉莉手中挪開,霍恩轉過身看向遠方,“等我加入若安黨,我要帶著我的聖銃手,我要一統中土,我要自己當皇帝。”
嘉莉緩緩搖了搖頭:“敕令騎士的板甲是白晶鋼,1法分甲板的強度比得上2法分鋼甲,你們的銃哪兒打得穿。”
“沒關係,我還能研究出更好的。”
“大倔驢!”不滿地罵了一聲,嘉莉站起了身,夕陽穿過她的身軀,在地上拉了好長的影子。
落日的金輪隱藏在山脈之後,風吹動修道院的窗子,一下一下地撞擊在牆壁上。
遠方傳來嘟嘟的哨聲,那是歸營的聲音。
“這樣吧。”站在霍恩的麵前,牽起他的手,嘉莉半跪在地上,看著霍恩的眼睛,“我們來做一個約定,我來負責給那些藍血孤兒報仇,你來負責送他們回家,如何?”
“你能辦到?”
“在你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剛剛好能夠做到。”
“真的嗎?我不信。”
“這裡也是我的家鄉。”嘉莉不滿地撅起嘴,“遲早能做到。”
“遲早的區彆可太大了。”
“那一天會很快到來的。”嘉莉抬頭看向遠方的夕陽,“為千河穀的自由而努力的,可遠不止我們兩個。”
s最近事情有點多,我加緊寫,待會兒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