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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
“……”
衛律已經行過大禮,臉上卻儘是尷尬無措。
因為劉據依舊立於沙盤之前,旁若無人的端詳著沙盤內高低不平的沙土,始終沒有理會過他一下。
衛律被如此晾在一邊,又擔心劉據正在思考什麼事情,繼續出聲打擾可能會引起厭惡,拿不到西域土特產,於是便隻能低垂著腦袋站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等待。
如此過了良久。
劉據終於抬起頭來,見到衛律先是作疑惑狀,接著才又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麼一般,一拍腦門:
“哎呦,衛使者已經來了,對不住對不住,我一時出神竟沒留意,怠慢了衛使者。”
“殿下言重。”
衛律連忙又施大禮,
“殿下日理萬機,心中藏有乾坤,方才定是思考軍國大事,才如此出神,下官在一旁等候片刻又算得了什麼。”
“衛使者說的真準,我方才的確是在思考軍國大事。”
劉據順勢笑道,
“衛使者請過來一觀。”
說著話的時候,劉據頗為親近的走上前去拉住衛律的胳膊,將他也拉到沙盤前麵才繼續說道:
“衛使者請看,這片沙盤中模擬的是西域與匈奴區域地形,西邊這一片,便是我們目前所在的西域了,東北邊這一大片,則是匈奴的領地。”
“我剛才其實就是在想一個問題。”
“如今我已經製定了一套針對匈奴的方略,目前在姑師國小試牛刀,又進入匈奴右部襲擾,都取得了不錯的成效,待我這方略全部施展出來,八成能夠將匈奴亡族滅種。”
“如此一來,我大漢今後將再無威脅,此次隨我出征的官員與將士也都將立下不世之功,這場戰事必定可以冠絕古今。”
“……”
聽到這話,衛律神色微動,驚愕的望了劉據一眼。
將匈奴亡族滅種?!
這位皇子的口氣竟如此之大,漢高祖沒有辦到的事,當今天子也沒有辦到的事,衛青和霍去病兩個大將軍聯合出擊都沒有辦到的事,他怎有如此自信?
不過衛律由不得不承認。
劉據的出現的確給匈奴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此前的姑師大捷,以及如今大漢正在實施的襲擾戰術,已經逼得匈奴右部不斷收縮,放著大片的優良牧場不敢放牧,不斷向單於部方向收縮,甚至沒能組織起任何有效的反擊。
“不過有一個頗為嚴重的問題,我始終沒能想到解決辦法。”
劉據緊接著又蹙起眉頭,滿臉苦惱的搖頭,
“聽聞衛使者本是河西胡人,隨父親歸附大漢之後,對大漢的文化亦了解頗深,可否請衛使者幫我合計合計?”
“下官雖才疏學淺,但若殿下有所考教,下官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一聽這話,衛律當即認定這是一個在劉據麵前表現的機會,說不定接下來就要給自己安排“西域土特產”了,當即態度謙卑的躬身道。
“衛使者不必自謙,你先看這裡。”
劉據抬手指向西域靠北的一片區域,正色說道,
“此地是烏孫國,再往北還有幾個附庸匈奴的小部族,這一帶雖不是一馬平川,卻也無險可據,這便是我這將匈奴亡族滅種的方略中最大的漏洞所在。”
“依照我的方略,本該將匈奴活活困死在漠北。”
“但倘若匈奴孤注一擲選擇西遷,隻要進入烏孫國,再途徑姑墨、疏勒、捐毒、大宛等國,自此便可以逃出生天。”
“而這條線路商的國家,要麼對大漢陰奉陽違,要麼對大漢抱有敵意,非但不可能替大漢阻止匈奴西遷,亦不會允許大漢駐軍防衛,我便隻能眼睜睜看著匈奴進入蔥嶺以西那片更加豐饒的土地,而我大漢雖沒了北憂,卻又陷入了西憂,後世也不得不始終防範匈奴在西麵發展壯大,以更加強大的姿態卷土重來。”
“衛使者你說,我究竟要如何設計,才能不令匈奴產生西遷的念頭,壞我滅匈大計?”
“……”
衛律哪裡聽得懂劉據這番“高談闊論”,哪怕他是胡人,亦隻是生活在河西一帶的胡人,尚在大漢後來修建的玉門關關內。
加之他自幼生活在大漢,對於西域的了解隻會比父輩更少,聽過幾個西域國家的名字就算不錯。
因此劉據說了這麼多,他就隻記住了一件事:
——【劉據針對匈奴的方略有漏洞,倘若匈奴決定西遷,他的方略便不攻自破,匈奴人非但不會因此覆滅,還可能因禍得福。】
不過既然劉據誠心誠意的詢問他的意見,他自然不能說“我隻是一隻純潔的小白兔,你彆問我”,於是不懂他也故作深沉的道:
“下官以為,若殿下擔心發生此事,不如在烏孫與匈奴之間的必經之路上修建關隘,駐下重兵,隻要阻止匈奴大軍進入烏孫,匈奴也就無法西逃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個法子我也想過,不過恐怕難以實現。”
劉據搖頭,
“正如我方才所說,烏孫與匈奴之間既無天險可據,又無地勢之利,隻修建關隘恐怕難以阻擋匈奴騎兵,除非連同關隘修建長達千裡的城牆。”
“而那一帶環境惡劣,又不適合屯田駐軍,所用軍需物資均需從大漢出玉門關運送,光是這路途便在五千裡上下,如此損耗將極其巨大,隻怕傾儘大漢國力亦未必能夠完成。”
“況且如此龐大的工程,隻怕數十年都未必能夠完成。”
“這時間太久了,我的方略等不了那麼久,匈奴人也等不了那麼久,大漢更等不了那麼久。”
說到這裡,劉據長歎了一口氣,又擺擺手笑了起來:
“算了算了,或許隻是我過於吹毛求疵了,匈奴人祖輩居於大漠,人都是念舊惜土的,未必便能想到西遷,又何必為未必會發生的事情煩惱呢?”
“對了,我今日請你來也不是為了此事。”
“主要是衛使者好不容來一趟西域,我在此處公乾,雖然不算儘地主之誼,但也不好令衛使者空手而歸。”
“所以,我就送衛使者一件大功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