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師驚天大捷的消息,衛青比劉徹更早知道。
畢竟傳令騎兵可是一路從姑師喊著返回長安的,雖然不可能將消息傳遞給每一個人,但沿途的每一處官驛一定是最早得到消息的。
而衛青每到一處,自然也會先命人前往官驛打探前線是否有消息傳回。
因此才剛到張掖時,他便已經確定劉據非但安然無恙,居然還取得了難以想象的大捷。
不過衛青並未立刻率軍回京複命,隻是不再日夜兼程的急行軍,一邊一路繼續向玉門關正常行軍,一邊等待劉徹的詔命。
如果劉徹派人前來追他回去,那就折返。
如果劉徹沒有派人前來,那大概就是有讓他前往玉門關確認一下情況,與劉據一同班師回朝的意思。
如此一路到了玉門關。
衛青也並未遇上本該班師回朝的劉據。
將玉門關都尉召來詢問才知,最近除了在樓蘭國屯田駐軍的韓增命人回來運了一回物資,沒有任何軍隊返回關內,也沒有即將返回的消息。
衛青心中不解,於是繼續率軍出關,直奔樓蘭國而去。
這一去卻才發現,劉據居然命人在玉門關與樓蘭國之間的荒漠與戈壁之中,開拓出了一條簡易的道路。
這道路自然與大漢境內的馳道相差甚遠。
不過一路上卻插上了路標,哪怕在鳥都活不下去的白龍堆中亦有路標,指示出了方向和最近的綠洲,甚至還在路標上寫明了行進過程中的注意事項。
不過這倒也無可厚非。
畢竟如今往返於玉門關與樓蘭國之間最多的就是漢軍,無論運送糧草物資,還是傳信傳令都需要這樣一條道路,避免有人誤入歧途。
於是衛青所部極為順利的到達了樓蘭,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比想象中繁榮的景象。
身為內朝大臣,還是地位最高的大臣,他此前自然有的是機會與劉徹一道見到出使西域的漢使。
在這些漢使口中。
西域小國雖多,但許多不過隻是一些依靠水源綠洲苟延殘喘的蠻夷部族,有些甚至還在茹毛飲血,莫說與長安相比,就算是與大漢的許多關外小縣相比都相差甚遠。
樓蘭國在這些小國中,應該還算是不錯的,就算如此也依舊落後許多。
再加上剛剛被漢軍鐵騎攻破,國王都被劉據斬了,想來必是人心惶惶,所有的事情都將受到影響,境況自然不會太好。
但情況卻並非如此。
許是劉據修整了玉門關通往樓蘭國之間的道路之後,往來的大漢商人也多了起來。
如今王城之外的關市上正有許多漢人麵孔往來,茶攤、水坊、馬市、駱駝市、酒肆等等一應俱全,雖不是人聲鼎沸,卻也熙熙攘攘好不熱鬨。
甚至他率漢軍進城時,關市的異域人種見了也並不慌張,甚至還有人上來招攬生意,似乎和漢軍很熟似的。
如此命人通報過後,他很快就見到了韓增、韓淩兩兄妹。
結果經過詢問才得知。
姑師之戰之後,劉據雖暫時回到了樓蘭,但卻似乎並無班師回朝的意思,反倒派出更多人作為使者向西出使他國,宣揚他所謂的共同對抗匈奴威脅的“西約”。
而劉據自己,也在樓蘭小住了幾日之後,便率領郭振和一些親兵親自去了龜茲……
“大將軍不必憂心,以殿下的說法,如今龜茲已與大漢形成了戰略同盟關係,此行並無任何風險,他隻是前去邀請龜茲成為‘西約’的第一批成員國。”
見衛青如此反應,韓增連忙在一旁為他寬心。
畢竟站在麵前的可是大司馬大將軍啊。
雖然此前同在長安居住,韓增的父親韓說還是衛青的老部將,但以他那尚未入郎的身份,平日裡也極難見上一麵。
“西約!究竟什麼是西約?”
衛青也是無法,畢竟人都不在這,他總不能拿韓增和韓淩出氣。
這兩個人如今一個是他的外甥媳婦,一個是外甥舅哥,說起來也算是自家人了,還是家中小輩。
“大將軍看過這篇檄文想必就明白了。”
韓淩卻從一旁的書架上翻出來一卷簡牘,雙手奉到衛青麵前。
此物不是旁的,正是司馬遷根據劉據的指示,又充分發揮自己的藝術細菌撰寫的檄文。
在這篇檄文中,先是痛斥匈奴不仁不道,殘害西域諸國百餘年。
又將趙破奴屠殺姑師王族和貴族大臣的惡行戴在匈奴頭上,作為實例來彰顯匈奴的殘忍蠻橫,大力為西域諸國鳴不平,號召西域諸國聯合起來對抗匈奴霸權。
接著又將姑師之戰描述成了漢軍與姑師民眾聯合起來,共同反抗侵略的正義之戰。
甚至還在姑師民眾中拉了一個叫維織的的人,將其描述成父母妻兒皆被匈奴所害,最終奮起反抗匈奴霸權、為親人複仇雪恨、立下戰功從一個奴隸一躍成為姑師大將的典型。
而漢軍在姑師之戰中亦不僅是斬殺匈奴人時所向披靡,還非常關愛小動物。
哪怕亂軍之中,漢軍將士竟還不忘救下了一窩剛剛臨盆的貓,充滿了對生命的敬畏,堪稱最可愛的人。
最終,自然是仁者無敵,純愛戰士完勝。
驚天的戰績足以說明漢軍的強大,而殘忍的匈奴並非不可戰勝,隻要西域諸國聯合起來,他們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
因此,大漢號召西域諸國在大漢的牽頭下成立“西域公約組織”對抗匈奴,共同維護西域的利益。
同時還提出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在“西域公約組織”和平框架內解決爭端,確保大國小國皆有生存的權力,共同發展致富……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怎麼還有野貓的事?”
從這篇檄文中,衛青大概看出了劉據的意圖,他這是打算借姑師大捷的威名與震懾,一舉消除匈奴在西域的影響力,然後由大漢重新給西域諸國立規矩。
這招不可謂不高明,用心不可謂不險惡。
畢竟規矩的製定者,何嘗不是統治者?
屆時在“西域公約組織”的框架內,大漢隻需振臂一呼,甚至可能都不需要發兵,就能讓“不守規矩的人或國”出局。
隻是這種說法更加冠冕堂皇罷了……
隻不過,劉據的這個想法能實現麼?
他能看出來的事情,西域諸國未必便看不出來……
衛青隻能說,在姑師大捷之前,這個目標斷然不可能實現。
而在姑師大捷之後,倒的確有了一些機會。
畢竟規矩素來都是由強者來製定的,大漢如此大勝匈奴,已經在西域諸國麵前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如此近在眼前的事實,對西域諸國的震懾要遠大於當年的漠北之戰。
劉據所圖之事,比陛下更大,恐怕就連陛下也未曾想過……
心中想著這些。
再結合劉據抵達西域之後的所作所為,似乎每一步都有所關聯,衛青不免有些懷疑,劉據是不是早有計劃?
而這個計劃,或許從他向劉徹請命受封敦煌王時就已經製定好了,來到西域之後便在一步一步的實現,每一步都走到有條不紊,卻又緊鑼密鼓。
他不僅僅是要做敦煌王,而是打算做西域王?!
所以姑師大捷之後,他才沒有班師回朝,而是依舊留在西域?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韓淩順勢接過了話茬,低眉順眼的道:
“野貓的事是殿下特意加進檄文中的,我們都有些不解,殿下卻說我們太實誠了,不懂什麼叫做虛偽包裝,什麼叫做文明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