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兵形勢?”
衛青聞言麵露疑色。
目前大漢延續的是先秦的國防思想,主要將統兵流派分作三派,分彆兵權謀派、兵陰陽派和兵技巧派。
這些流派雖都是以取勝為目的,但各自的側重又略有不同。
衛青平日裡研究的主要也是這三個流派,而且這些年過去,已經頗有造詣,隻是劉據忽然提到的所謂“兵形勢”,卻令他感到陌生。
不過倒也不能怪他孤陋寡聞。
這是因為現在還沒有人正式歸納出“兵形勢”這個流派,隻有《孫子兵法》中提到了“形”與“勢”的模糊概念,在實際用兵中難以真正得到應用,而等到“兵形勢”正式被人提出來,已經是距今一百多年的東漢了。
提出這一流派的人,名叫班固。
此人編著《漢書》,與如今的司馬遷齊名,合稱“班馬”。
同時此人還入當時的大將軍竇憲幕府,參與北擊匈奴之事,促成與霍去病“封狼居胥”齊名的“燕然勒石”之功。
除此之外。
他還有一個弟弟,名叫班超,大定西域的民族英雄,被譽為西域都護府史上最為卓著的西域都護。
而他的妹妹班昭,亦是天朝古代四大才女之首,史稱“班大家”。
這才是真正的滿門忠烈!
扯得有些遠了,說回“兵形勢”,可以說大將軍竇憲能夠“燕然勒石”,便與他提出的“兵形勢”不無乾係。
但“兵形勢”是那時才出現的麼?
自然不是!
後世學著研究過“兵形勢”的戰術特點,發現這種戰術其實很早就已出現。
其中楚霸王項羽便是“兵形勢”的代表人物之一,雖然未必是最早,但一定是最有名的。
楚漢之爭時,項羽以三萬騎兵千裡奔襲彭城,僅用半日擊潰高祖五十六萬漢軍,創下軍事史近乎不可能的奇跡,已經將兵形勢思想發揮得淋漓儘致。
不過劉據肯定不會當著劉徹的麵拿項羽舉例。
更不會提當年把劉邦都打哭了的彭城之戰,他現在也是劉邦的子孫,說這些事情多少有那麼點欺師滅祖,現在他都已經被廢了,實在沒這個必要。
於是略微沉吟了一下,劉據解釋道:
“其實兵形勢近在眼前,我已故的表哥景桓侯便將兵形勢用的爐火純青,打的匈奴毫無招架之力。”
“霍去病?”
衛青愣了一下。
劉徹、桑弘羊與蘇文亦是好奇的看向劉據,等待著他做出更多的解釋。
“正是。”
劉據點了點頭,繼續道,
“兵形勢者,雷動風舉,後發而先至,離合背鄉,變化無常,以輕疾製敵者也。”
“大將軍不妨想想,景桓侯數次北擊匈奴大獲全勝,是否便暗合了兵形勢的特點?”
“另外,大將軍在龍城之戰、漠南之戰,還有高闕奇襲戰中屢建戰功,所行之事是否也暗合了兵形勢的特點?”
“可惜自大將軍建立幕府之後,幕下將領謀士愈多,大將軍也開始潛心研究軍書兵法,了解到的兵法理論越多,聽到的建議謀略越多,製定方略時越發循規蹈矩,反倒在與匈奴的戰事中再難取得大勝。”
“其中緣由,不知大將軍如今是否有所感悟?”
“這……”
衛青聞言麵露尷尬之色,心虛的望了劉徹一眼。
這個外甥怎麼這麼不會說話,怎好當著陛下的麵揭舅父傷疤?
桑弘羊和蘇文亦是對衛青投去“同情”的目光,此刻他已經成功起到了擋箭牌的作用,化解了劉徹的部分難堪。
“……”
然而劉徹此刻已卻無暇對衛青幸災樂禍。
隻是蹙著眉頭似是正在咀嚼劉據剛才的這番話……這個問題他也想了很久,世人隻道他這一朝得人於茲為盛,卻不知在征伐匈奴這件事上,自霍去病英年早逝之後,他就陷入了“無人可用”的尷尬境地。
衛青?路博德?趙破奴?李息?公孫賀?韓說?……
曾經參加過漢匈之戰的將領不少,如今活著並且還能說上名來的也不少。
可是能夠像霍去病一樣“戰必勝、行必果”的將領,他卻找不出來一個,無法“先求生而後求戰”,否則又怎會在霍去病死後便立刻放棄給與匈奴致命一擊的機會,否則又怎會在霍去病死後不久便下《求秀才異等詔》?
如今自己的兒子忽然將霍去病那大勝匈奴的戰術給歸納了出來,還將其命名為前所未有的“兵形勢”,直指朕都未想透的致勝核心。
如此悟性,難不成……
劉據就是朕尋找了多年而不再得的第二個冠軍候?!
朕對匈奴的製勝法寶竟一直就在朕身邊?!
朕早該想到的!
衛氏血脈本就不俗,朕的血統更是天下至尊,天下至尊加上衛氏血脈,如何不能生出另一個霍去病,甚至超越霍去病也不在話下!
不不不!
恐怕早已超越了霍去病!
霍去病雖驍勇善戰,但卻不學五經、不習兵法。
而朕這個兒子在與霍去病相仿的年紀,卻已是文武雙全,自然是朕的兒子更強一些……何況霍去病似乎也無法開兩石弓轅門射戟吧,反正朕沒見過?
如此想著的時候。
劉據則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大將軍,你方才問我守城之策。”
“堅壁清野的策略我就不提了,讀過兵書的人想必都知道,至於城池、糧草、水源、兵馬,還有裝備方麵的籌備事宜我也不多贅述,這是一個守城將領必須做好的事情,亦是我漢軍的強勢之處。”
“我隻提出一個策略,曰:其有必救之軍者,則有必守之城!”
“我要守的城池,必在城外秘密駐紮可以隨時策應的機動騎兵,使敵軍收尾不能相顧,或掠其糧草,或襲其後帳,總之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敵駐我擾,敵疲我打。”
“我據城而守,卻攻守易型,敵無城可據,如何與我為敵?”
“不知對於我的這個回答,大將軍是否合意?”
話音剛落。
衛青尚且來不及做出回應,劉徹卻已滿麵紅光,多年前的鬥誌似乎又在這一刻忽然回來了:
“好!說得好!不愧是朕的兒子!”
“此策甚合朕心,好一個其有必救之軍者,則有必守之城!”
“衛青,朕就說你老了,你可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