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奇聞言自是喜上眉梢,忙不迭親自去辦。
順便也將那個叫做“張家雀”的姑娘帶了下去。
這姑娘走時還頗為不甘的跪下請求劉據嘗試掰一掰她的手,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是福星貴人,也不是為了嫁入太子府,就是迷信太子這種高高在上的天命之子身負神道,說不定真就隻需那麼輕輕一掰,就可以治好她這天道所致的先天殘疾……
說起來,她也是個苦命人。
因此不論美醜,不論家世,不論身份,劉據最終還是滿足了她的這個請求。
他將她掰到連聲叫痛,眼淚都流了出來。
劉據充分證實了這就是一場巧合般的鬨劇,也讓這姑娘徹底死了心,免得她因為今天的這場幾欲一步登天的奇遇始終活在幻想和不甘當中,那隻會令其更加痛苦。
不過今後她的境遇應該也會因此發生改變吧……
她的手雖然至死都無法伸展,但那已經成了被大漢太子掰過的手。
在這樣的小地方,這應該也算是一種殊榮,今後的處境說不定會好一些,沒準兒還能因此獲得正常人的婚姻。
誰知道呢?
除了史書中記載的未來,劉據不能預見任何事情,唯有儘人事聽天命……
……
如此不多時,劉奇便領著兩個奶媽回到了客堂。
其中一個奶媽的懷中正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才出生一個月,嬰兒的皮膚還有些皺巴,有些地方還泛著青色的蒙古斑,不過眼睛倒是很亮,也不哭泣,隻是骨碌碌的轉動著,懵懂的打量著周圍的人和這個世界。
此刻恐怕任誰也不會想到,就是這個孩子,未來有一天會成為那個令人發指的廣川王劉去……
“去疾,這就是你的太子叔父了,快叫聲叔父。”
將嬰兒帶到劉據麵前,劉奇逗弄了一下還是嬰兒的劉去,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在故意開玩笑套近乎。
“……”
現場一片無語。
劉據也並不在意,隻是笑了笑,道:
“堂兄,事不宜遲,先讓郭神君給我這小侄兒瞧瞧吧。”
“對對對,郭神君請。”
劉奇連連稱是,連忙又命奶媽將嬰兒抱到了郭玄子麵前。
郭玄子先是看了劉據一眼,見劉據也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方才收回目光作勢觀察繈褓中的嬰兒。
起初她還是麵色淡然。
接著眉頭很快便皺了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絲明顯的擔憂。
隨後又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直接上手去摸劉去的眉骨、額骨、耳骨,看起來像是在確認什麼。
“這……”
劉奇自是很快就注意到了郭玄子的表情變化,心中不由升起不好的預感。
劉據則對郭玄子的表現十分滿意。
專業的事的確還是得專業的人來做,瞧瞧這個郭玄子,隻需要向她提出需求,她就能把事情辦的像模像樣,煞有介事。
片刻之後。
郭玄子忽然後退兩步,躬身對劉奇賠罪:
“廣川王恕罪,令郎命格極為凶險,老身雖已心中有數,但此事非同小可……老身恐怕不能說。”
“怎會如此?”
劉奇聞言自是麵色難看,心中憂慮陡增,連忙施禮道,
“郭神君,犬子命格究竟如何凶險,還請詳細告知,我絕不會讓郭神君白費口舌,稍後必有重謝!”
“廣川王有所不知,令郎的命格乾係天機,不是老身不願說,實在是天機不可泄露。”
郭玄子橫移一步避開劉奇的揖禮,然後像之前一樣閉上了眼睛,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態,之後任由劉奇如何懇求,都不再說一個字。
“神君……”
劉奇求了半天得不到回應,隻得皺著一張焦急又無奈的臉向劉據求助,
“殿下,你看這……話隻說一半教我如何是好,請殿下幫忙說道說道,不能讓我這麼不上不下的吧?”
“堂兄莫急。”
劉據點了點頭,回身也向郭玄子勸道,
“是啊郭神君,話哪有隻說一半的道理,你就看在我的麵子上,給我這堂兄一些指點可好?”
“請殿下莫再為難老身,此前為殿下道破天機,老身這條老命已經去了半條,倘若再將這個天機說出來,老身這條老命怕是便要搭進去了……求殿下給老身留條活路,否則還如何為殿下尋找福星貴人,如何向陛下交代?”
郭玄子依舊閉著眼睛,卻反向劉據躬身求道。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至少對於劉奇來說是半真半假,已是謊言的最高境界。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劉奇心中越發焦急,卻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他總不能強行要求郭玄子把命搭進去吧,就算不用管郭玄子,那還有劉據呢,難道他這個兒子的事,能比太子的事更重要,比天子的事更重要?
這種想法都不能有,就算有也絕不能說出來,否則就是大不敬。
“要不……”
劉據亦是為難的衝劉奇攤了攤手,如此皺著眉頭沉吟了片刻之後,才試探著對郭玄子道,
“要不郭神君不要說的太明白,隻給我這堂兄一些模糊的指點,如此掩人耳目,應該不算道破天機吧?”
“是啊是啊,就請神君略微指點一下吧,哪怕不那麼明白也行。”
劉奇聞言也連忙在一旁附和,那眼巴巴的模樣幾乎要給郭玄子跪下了。
“唉……”
郭玄子長歎一聲,無奈的搖著頭道,
“罷了罷了,既然殿下如此要求,老身也隻好再冒一回險了。”
“旁的老身實在不便多說,廣川王隻需記住,若不想大難臨頭,還想讓這嬰兒長大成人,便速速將其過繼給府上的奴仆養著,二十歲以前萬不可相認,言儘於此……咳!咳咳咳!”
剛說到這裡,郭玄子忽然麵色發白,劇烈的咳嗽起來,連一句完整的話都無法再說出。
“神君!”
兩名僮仆連忙上前攙扶郭玄子。
卻見郭玄子重重的咳嗽著,猛的像是一口氣堵住了一般,憋了半天喘不上來,仿佛隨時都要背過氣去。
“郭神君!”
劉據麵色大變,當即喝道,
“快!先將郭神君扶好坐下,為其撫背順氣!”
兩名僮仆連忙照做,悉心安撫照料,折騰了半晌,又連灌了幾口茶水,才總算讓郭玄子順了氣,卻隻能癱在坐席上沉沉的喘息。
一旁的劉奇看著這一幕,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劉據才終於鬆了口氣,將劉奇拉到一邊,正色說道:
“堂兄,看來此等天機果真不能泄露,郭神君剛才的話你好生記著,我就與郭神君先一同回去歇息了。”
“郭神君付出如此代價給出的指點,我又怎敢疏忽……”
劉奇連連點頭,
“請殿下轉告郭神君,這個忙我絕不會讓她白幫,一定準備一份厚禮作為補償……至於殿下今日的恩情,愚兄銘記於心,他日必有所報。”
“都是自家兄弟,堂兄何必如此客氣。”
劉據笑著擺了擺手。
人類最大的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
這種含糊其辭的預言,往往才是最為致命的,由不得劉奇這樣的西漢土著不信,否則心中永遠都過不去這個坎,遇上任何倒黴的事情都會主動與之聯係起來。
何況劉據也並未將事情做的太絕。
隻是讓他將劉去過繼給府上的奴仆,終歸還是留在了身邊。
並且也不是直接將劉去送給了外人,永遠斷開了聯係,二十歲之後還可以相認。
這應該會讓劉奇和劉去的生母更容易接受一些,劉據的目的自然也更容易實現。
至於劉去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依舊是個未知數。
劉據就當做是給劉去安排了一場“變形記”,二十年後如果劉去發生了改變,那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這“惡”是藏在他骨子裡的,這樣都無法發生改變,那就隻好劉據親自出手了。
等到了那時,劉徹的陽壽也就差不多了。
劉據順利繼位大統之後,想要處理掉一個劉去,也僅僅隻是一句話的事。
其實劉去應該感謝他,也該慶幸自己現在隻是一個嬰兒,因此才能得到這麼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就看他自己是否能夠把握了……
……
既然廣川國並未找到“福星貴人”,劉據便不會久留,還要繼續巡遊其他的地方。
因此第二日上午,巡遊車隊就要重新啟程了。
劉奇親自前來相送時果然沒有食言,直接拉來了幾車厚禮當麵向“依舊虛弱”的郭玄子表示感謝。
此間過程自然不必多提。
隻是等巡遊車隊才出城不久,公孫敬聲就率人前來強行拉走了那幾車厚禮,一匹布帛都沒給郭玄子留。
“主人,廣川王送給你的謝禮全被太子搶走了,這未免也太不講理了吧?”
隨行的僮仆私下不忿的向郭玄子稟報,她在郭玄子身邊也待了大半輩子,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簡直太不尊重人了,還太子呢,響馬強盜也不過如此。
“此事哪裡輪得到你來置喙,掌嘴!”
車內隨即傳來郭玄子沉悶的聲音。
她也沒想到劉據居然把事情做的這麼絕,連個最基本的出場費都不給,心中正憋著一口氣不知如何發泄。
那就隻好怪這僮仆自己不長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