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據聞言心頭一緊。
他本就不懂什麼醫書,隻聽郭振的這點描述,自然更加無法判斷韓府大夫人究竟患了什麼病。
可是他卻清楚,不管是什麼病,如果是胸腔之內出了問題,並且韓府仆從來報之前便已經出現了昏迷休克的症狀,情況絕對不容樂觀。
畢竟從韓府到博望苑,便是快馬加鞭最短也需要兩刻,也就是大約半個小時。
這樣一來一回就是一個小時,不管是心臟的問題,還是肺臟的問題,基本上都不可能趕得上。
況且就算趕得上,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施為,最多最多也就能施展一下心肺複蘇術,然後就剩下聽天由命了……
說話之間,劉據已經到了博望苑門口。
義妁正好背著一個藥箱急匆匆的趕到了這裡。
而郭振也已經提前在門外備好了馬車,正有人掀開車簾等待劉據上車。
“快!”
劉據看了義妁一眼,便一貓腰鑽了進去。
義妁此前也完全沒有了前幾日的扭捏與躲閃,不待劉據招呼便緊跟著鑽了進去,坐在了劉據下首的位置。
“駕!駕!”
隨著車簾放下,郭振親自跳上馬車,由幾名太子中盾在前麵騎馬開路,快速向龍頟候府駛去。
因為這回速度較快,馬車搖晃的非常厲害。
劉據也不得不抓緊一旁的窗框才能穩住身形,不過他此刻也並不在意這些,借著這個機會向義妁轉述起了韓府大夫人的病情:
“義醫師,龍頟候府的仆從說,他家大夫人今日忽然感覺胸口發悶,不多時便咬緊牙關,倒下不省人事,相似的症狀你此前可有涉獵?”
“實不相瞞,下官雖的確見過幾例,但未曾有過治愈的先例,往往趕到時便已經……”
義妁麵色一白,接著又看向劉據,眸子中浮現出些許希冀,
“不過這回有殿下在的話,韓府大夫人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
劉據搖了搖頭,並未說話。
義妁依舊將他當做不世神醫,可劉據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此前就是運氣比較好,剛好遇上了自己前世遇到過或者了解過的情況,其實啥也不是。
“……”
見劉據如此表現,義妁麵色更白,默默地低下了頭,不自覺的抬起左手,將拇指放在唇邊輕輕的啃了起來。
她就算將劉據當做不世神醫,卻也知道神醫不是萬能。
神醫扁鵲都曾說過,“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有些疾病,根本就不是方技能夠奈何的,人們能做的隻有接受現實。
自此,車廂內徹底陷入了沉默。
劉據想救韓淩的母親,不僅僅是因為他與韓淩即將完婚,也不僅僅是因為韓淩的生母是他的準嶽母,更不僅僅是因為一旦韓淩的生母出了什麼岔子,韓淩就必須守孝,這場婚事就辦不成了。
這些都是次要的,他更多還是在還韓淩的人情。
畢竟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也不管是不是運氣,在此前治療劉閎的闌尾炎時,韓淩都幫了大忙。
僅是這一點,現在他就不能袖手旁觀。
可依現在的情況來看,隻怕是非常不樂觀……
……
龍頟候府。
此刻府上已是張燈結彩,處處都透出一股子喜氣。
但府中的人臉上卻都掛著濃重的憂色,尤其是真正的韓家人,此刻憂色中還夾著許多焦急之色。
“母親,母親……”
韓淩臉上掛著尚未乾涸的淚痕,伏在一個眉眼與她有幾分相像的婦人身邊不住的呼喚,卻遲遲得不到絲毫回應。
“再出去看看,殿下與義醫師還沒來麼?”
韓說來回踱著步,兩隻手死死的糾纏在一起,稍微停下腳步,便立刻催問守在一旁的長子韓興。
“兒子這便去!”
韓興急忙向外跑去。
他已經不知這是父親多少次無意義的催促了,門口的仆從早已收到了囑咐,一旦劉據和義妁到來,立刻將他們引進來,絕對沒有任何一個仆從敢有絲毫耽擱。
何況他的弟弟一直就在侯府門口接應,絕不會怠慢太子。
但此時此刻,他必須一趟一趟的往外跑,哪怕毫無意義,哪怕於事無補,隻要能換來父親和妹妹片刻的寬心也是好的。
結果剛打開門。
門外便傳來了弟弟韓增急切的聲音:
“來了來了,父親,太子與義醫師來了……殿下,義醫師,這邊走,就是前麵了!”
聽到這個聲音,韓說重新開始踱步的腳頓時停了下來,而後以更快的速度迎了出來。
韓淩亦是身子一顫,緊緊抓住母親的手輕輕搖晃,一邊哭一邊笑著說道:
“母親,太子和義醫師都來了,你再堅持一下!”
“殿下和義醫師一定可以救你,他們一定可以治好你,我見過太子和義醫師的手段,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與此同時。
“殿下,義醫師……”
韓說已經來到院內,見到快步進來的劉據和義醫師連忙躬身行禮。
“免了這些,先去看大夫人!”
劉據隻微微點了下頭,禮都沒還一個,人便已來到韓說身側。
韓說自然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連忙收起來了這些沒營養的問候,轉過身去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邊請。”
如此一行人迅速來到屋內。
“殿下,義醫師,你們一定要救我母親……”
見到劉據和義妁,韓淩主動起身讓到一邊的同時,黑曜石般的眸子中立刻又湧出淚來,仿佛溺水者忽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儼然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們身上。
“我們會儘力的。”
劉據此刻怎敢打任何包票,隻得含糊的應了一聲,快速將義妁帶到榻邊,
“義妁,先給大夫人把脈,看看是否還有脈搏。”
“嗯。”
義妁發出一個鼻音,早已蹲下身子輕輕撚住了大夫人的手腕。
劉據自己也沒閒著,走上前去輕輕扒開大夫人的眼皮查看她的瞳孔,這也是判斷一個人生理狀況的方式,至少瞳孔散沒散他還是知道的。
而結果,則令劉據心中又是一涼,因為她的瞳孔已經散了。
回頭再看義妁。
“……”
義妁雖未說話,但眉頭卻擰成了疙瘩,微微對他搖了搖頭。
“嘗試一下急救。”
不過劉據仍不打算放棄,接著立刻又道,
“義妁,接下來照我說的做,先鬆開她的腰帶。”
義妁照做的同時,劉據則取走了大夫人枕在頭下的漆枕,又將她的腦袋擺正,使其微微向後仰起。
“用力按壓她的胸口,就是這個位置,力道要足夠大,大到幾乎將她的肋骨壓斷的程度,頻率比心跳略快!”
出於對劉據的絕對信任,義妁毫不遲疑的開始按壓大夫人的胸口。
劉據相信以她的怪力,來做這種事情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她要做的隻是收斂自己的力氣。
與此同時,劉據也在默數著按壓的次數。
“停!”
剛好三十次的時候,劉據及時喊停,早已將順手從床幔扯下的一塊薄紗遮在大夫人嘴上,繼續對義妁道:
“口對口用力吹起兩次,看到胸腔起伏為止!”
“?”
義妁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韓說、韓淩等人也不知這是在做什麼。
其實劉據剛才命義妁按壓大夫人胸口時,他們心中便已經有些疑惑。
但出於對他的信任,沒有人在這種時候發問,何況義妁是女醫,由她代替劉據來做這些事情已經有所避嫌。
其實劉據命義妁做的叫做心肺複蘇術。
這在後世是極為常見的急救手段,有機會在類似的情況下挽救患者的生命,但也僅僅是有機會。
“呼——呼——!”
下一刻,義妁已經聽從劉據的指令,服下身子口對口向大夫人口中送氣。
“就是這樣,循環往複,保持這樣的頻率。”
劉據鬢角已經滲出了汗水,哪怕隻是看著,這緊張的氛圍依舊令人心跳加速。
義妁則始終一言不發,默默的做著劉據讓她做的事情。
韓說、韓淩、韓興、韓增,還有韓府的幾個婦人,都默默的站在一旁,眼巴巴的望著榻上正在發生的事情。
整個房內,隻能聽到義妁不斷按壓胸口與人工呼吸的聲音。
一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二十分鐘。
三十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義妁的喘息也開始變得急促而沉重,發梢已被汗水完全打濕,發絲貼在白皙修長脖子與臉頰上。
劉據並不知道韓家大夫人究竟突發了什麼疾病。
但他知道,韓家大夫人早已錯過了心肺複蘇的黃金期,而心肺複蘇術一旦超過三十分鐘還沒有任何效果的話,也已經可以宣告死亡了……
“義妁,可以……停下來了。”
劉據悵然的呼出一口氣,輕輕按住了義妁的肩膀。
“……”
義妁剛剛探過了大夫人的脈搏,現在又聽到劉據這句話,怎還會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身子微顫,目光遲疑的掃過屋內每一個人,尤其是韓淩那張聽到劉據的話後忽然間繃緊的臉龐。
義妁默默的埋下了頭,聲音沉悶卻說不出的倔強:
“殿下,我不用歇息,我還有力氣,還可以繼續做下去,多久都沒問題……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