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
劉據意外的看了李廣利一眼。
他心知這完全是台本之外的內容,李廣利現在正在臨場發揮。
不過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經過此前的一番引導,李廣利已經學會了舉一反三,掌握了給魔術師做托的精髓,知道了如何創造出最佳的節目效果。
這個家夥不愧出自倡家,還真有這方麵的天賦!
“請吧。”
於是劉據微微頷首。
“失禮了,殿下!”
他們雖然並不知道劉據這個仙術的原理,但依舊有人心存疑慮,還在思酌作假的可能。
如此扒拉了幾下什麼都沒扒拉到,甚至還換了一隻手,又在另外一個方向用力扒拉了幾下,自然也是什麼都沒扒拉到。
“這仙酒狀似甘泉,晶瑩剔透,是酒又不似酒,但香氣卻極其濃鬱,隻是嗅上一嗅,便令我感覺心神俱醉,不愧是仙界之瓊漿!”
“彩!”
李廣利大聲對著台下說道,
如此爬到劉據正下方時。
“接下來,便是見證神跡的時刻,請太子殿下施展仙術!”
“不知可否賜予他們淺嘗一口,也教他們知道這仙界之瓊漿究竟是什麼味道,在下替在場的父老相信謝過殿下!”
“太子殿下,從五穀輪回桶中取出了一袋麻!”
“看清楚了麼,在下正在對你們笑,對你們哭,對你們做鬼臉!”
終於,幾分鐘後。
但現在。
當父母和弟弟妹妹外出走穴演出,賺取錢糧補貼家中的時候。
“現在便請太子殿下暫時收了神通,蓄一蓄元氣,再為諸位父老鄉親顯露更加絕妙的仙術,你們說好是不好?”
作為倡家棄子,沒有人記得他曾在多少個深夜偷偷跑出去練嗓提氣,沒有人記得他曾在多少個深夜偷偷跑出去劈叉下腰,也沒有人記得他曾在多少個深夜偷偷躲在被窩裡編撰滑稽台本。
在被天子召見,成為建章騎之前。
案上則擺著一個上下皆沒有底的桶狀的東西。
因此無論他們怎麼想,腦中的想法也是無根浮萍,不可能憑空看透劉據的手段……
“彩!!!”
然而下一刻。
“哈哈哈哈哈!”
“……一袋菽!”
剛才那塊巨大的幕布緩緩合攏,隔絕了台下的萬千觀眾和李廣利的視線。
除非太子殿下能夠取出一些這凡間沒有的俗物……
李廣利隨即回過身去,如他之前所說的“跪著觀禮”一般,雙膝一彎跪在劉據麵前,行大禮恭送。
“這……不就是我心中一直以來期盼的場景麼?”
他是唱不好歌,他是跳不好舞,他是不適合做俳優。
當著眾人的麵,劉據忽然直接將那個圓桶給拿了起來,亮出了一個直徑幾乎與圓桶一樣大小的酒壇!
此舉立刻對台下的觀眾造成了羊群效應,亦有差不多五分之一的百姓已然為劉據的“仙術”折服,隨他一同跪了下來。
而李廣利還真是懂得如何調動場內氣氛!
到了這一步他竟忽然又停了下來,先是以一種滑稽的姿態抬起頭來看了看劉據的屁股,接著又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然後抬起一隻手來,在劉據下方的空氣中來回扒拉。
“……一個甜瓜!”
台下頓時又響起了一陣驚叫。
隨著幕布再次拉開,劉據的麵前已經多了一個木案。
台下百姓隨之歡呼喝彩,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與此同時。
“……”
此刻霍光、司馬遷、公孫卿,以及一眾地方官員和方士則都陷入了沉默。
然而霍光、司馬遷、公孫卿,以及一眾地方官員和方士則都依舊保持著沉默,目不轉睛的盯著台上。
李廣利立即放聲高呼,然後快步走上前去取下壇封,先是向裡麵望了一望,又用手輕輕擺動將氣味想自己驅趕了兩下,當即一臉陶醉,
“這是仙酒!!!”
“諸位可看仔細了,此物名為五穀輪回桶,這桶沒有底,你們透過桶便可直接看到在下的臉!”
“諸位父老鄉親,我此前說過,這還是太子殿下最不值得一提的仙術!”
看到他這副模樣,台下頓時響起了一片哄笑。
“殿下,如此仙酒在場的父老鄉親絕對都未見過。”
這一刻,李廣利的鼻腔忽然湧上了一股酸意,竟莫名有些想哭。
“……一袋麥!”
什麼仙界瓊漿,不過是他用這個時代的米酒二次加工出來的一壇子高度蒸餾白酒罷了。
“喔——!”
“賜。”
“恭送殿下!”
“……一個桃!”
可是他心裡清楚,他曾比任何人都努力。
這一跪,不僅僅是節目效果,也是他發自內心的感激。
“五穀齊全,寓意東萊之地五穀豐登,百姓安居樂業!”
“好!!!”
“彩!”
“彩!!!”
此刻每一個人心中都充滿了期待,最不值得一提的仙術已是“騰雲駕霧”,那麼更加絕妙的仙術豈不是要直接上天?
“那就請太子殿下暫回後台歇息片刻,恭送殿下!”
說著話的同時,李廣利主動走上前去,請示過劉據之後,親手拿起木案上的桶狀東西,橫過來向台下眾人展示。
他的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期盼,有一天他能夠像弟弟妹妹一樣站在台上,站在堂中。
所謂夫綱父綱兄綱。
父親,母親,弟弟,妹妹,妻子,還有以前的那些窮鄰居們。
除此之外,桶狀的東西旁邊還擺著一塊厚實的方布,正好能將那桶狀的東西蓋住。
他就隻能在前麵趕馬,在後台搬樂器,在馬棚裡喂馬。
在台下眾人的見證下,劉據取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早已完全超過了那個圓桶能夠承載的體積。
你們看到了麼,他們喜歡我的表演!
你們看到了麼,若我現在拿起篦子在這些觀眾之中走一圈,少說能收到幾千賞錢!
你們看到了麼,我也並非一無是處,隻是此前沒有找到屬於我的道路,太子助我找到了屬於我的道路,我天生就是做主持的!
劉據又是微微頷首。
因為目前為止,劉據取出來的東西,都是唾手可得的凡間之物。
你們睜大眼睛看看,看清楚,這台下可有數萬人,他們都在為我喝彩,他們都在因我歡笑,他們都在給我鼓掌!
於是劉據重新將那個沒底的桶豎在木案上,又不緊不慢的用方布蓋住在了上麵,然後一手抓著方布,一手在方布的掩蓋下伸入桶內……
接著便立刻有等待多時的隨從上台,扶著劉據從助他“懸浮”的精鐵架子上下來,將相關道具抬下去的同時,又抬上了新的道具。
“太子殿下,竟又從五穀輪回桶中取出了一隻鵓鴿!”
“諸位父老相信,太子殿下,竟從五穀輪回桶中取出了一壇子……”
“……”
“太子殿下,從五穀輪回桶中取出了一袋黍!”
“彩!”
儘管弟弟妹妹未曾說過他什麼,但父母的一聲聲歎息,鄰裡的閒言碎語,甚至家中妻子指桑罵槐的埋怨,卻一次一次的刺痛著他的心。
這個時代連戲法都很少,就連那些慣用戲法騙人的方士,知道的方法也極其匱乏,此前欒大拿兩塊慈石就敢去忽悠劉徹,便可看出這個時代的戲法才發展到什麼程度。
伴隨著李廣利從劉據手中接過那隻鴿子,並且放飛向天空的時候。
“……一個杏!”
不過這陣驚叫已經不如最開始的那一陣,因為此舉旨在證明劉據的下方的確沒有任何東西支撐,而在這之前已經有一部分群眾接受了這個事實,因此沒有此前那般驚訝。
每一個人的內心都為劉據剛才的那一招“懸浮”感到震撼,同時自認為比那些平民百姓更有學識與見識的他們,也在悄然思酌著作假的可能。
“彩!!!”
台下觀眾可謂一呼百應,呼聲震天。
場內氣氛立刻達到了高潮,歡呼喝彩聲震天動地。
可惜他們從未看過後世的魔術。
“彩!”
若沒有足夠令人折服的能力,也是要打折扣的,難以得到應有的敬重,尤其對於自尊心強的人來說,就算旁人不說什麼,自己也會難以自處。
“呼啦啦啦——!”
李廣利大聲施了一禮,隨後竟當著台下無數雙眼睛的麵,伏下身子慢慢向劉據身下爬去。
隻有劉據知道,這其實是一個天朝的傳統戲法,名字叫做“羅圈獻彩”,隻不過他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了一些簡化,同時也降低了表演的難度。
最後他乾脆半躺在地上,回頭垮著臉麵向觀眾,攤開兩隻手像個小醜一樣搖了搖頭。
用歌聲也好,憑舞姿也罷,或是扮醜滑稽也行,博得台下觀眾與堂內貴人的喝彩,得到父母讚許的點頭,堵住鄰裡的閒言碎語,在妻子麵前真正抬起頭來……
他們隻記得,他是李家最沒用的那個長子。
隻是越努力,他就越絕望,越是明白在有些事情上麵,天賦真的比努力更重要,尤其是作為一名倡家子弟。
原本肅穆的氣氛瞬間歡樂起來,顯然這才是這些百姓最喜聞樂見的節目效果,李廣利不知何時已經找到了精髓!
你們……看到了麼?
這一刻,李廣利已是熱淚盈眶,不過他強行忍著並未讓眼淚落下,悄無聲息的用袖子將其拭去,方才從劉據身下爬了出來。
“太子殿下,從五穀輪回桶中取出了一袋稷!”
“太子殿下,又從五穀輪回桶中取出了一顆棗!”
既是仙術,不是應該取來一些仙界奇物麼,難道仙界與凡間是一樣的?
“諸位父老鄉親,接下來的仙術事關你們的口腹之欲,你們更應睜大眼睛,太子殿下將會帶伱們看到什麼才是真正的神跡!”
這些年,李廣利就是這樣的處境。
這個時代的人喝不喝的慣不重要,隻要是他們沒見過的,這就已經足以唬住所有人,擊碎他們心中的質疑。
何況,接下來他還有更厲害的後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