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又來軍令狀?
這番話說的極其符合劉據對桑弘羊認知。
這位財務大臣一生雖然為劉徹撈錢撈得絞儘腦汁,也為其背了不少與民爭利的罵名。
但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純粹的對外主戰強硬派,哪怕到劉徹死後多年都不曾改變,直到慘被上官桀謀反牽連滅族的那一天為止。
這也算是一種從一而終吧?
而且劉據心裡清楚。
桑弘羊的建議一定會被劉徹采納。
接下來張掖郡和敦煌郡就將建立起來,正式納入大漢版圖。
而停歇了六年多的大漢也將啟動新一輪的密集戰爭,西羌、匈奴、衛滿朝鮮、車師、樓蘭、大宛……都將臣服於大漢的鐵騎之下。
隻不過大漢為此付出的代價,也同樣難以想象的慘重。
甚至可以說,沒有了衛青和霍去病參戰,大漢接下來的每一場勝利,都隻能稱之為慘勝,再也難以複製漠北之戰中的大獲全勝。
而這也將給大漢帶來更加沉重的負擔,給早已難堪重負的百姓帶來了更多的苦難。
如此等到天漢年間,各地都將爆發出不同規模的起義暴動,就算是劉徹手下酷吏眾多,也堪堪用了好幾年才勉強鎮壓平息。
也是因此,劉徹晚年才在桑弘羊再提屯田輪台時,下了一道名為《輪台詔》的罪己詔。
因為就算傲如劉徹這樣的雄主,也早已意識到大漢已經到了不得不踩下戰爭刹車的時候……
隻可惜。
劉徹窮兵黷武一生也沒能看到“西域都護府”建立,大漢正式將西域從匈奴的控製中奪過來,納入輿圖的那一天。
桑弘羊亦是如此。
而更加諷刺的是,最終完成這件事的人。
竟是戾太子劉據唯一留於世間的孫子——漢宣帝劉詢。
不知劉徹知道這件事後,又將作何感想?
而就在劉據神遊的過程中。
朝堂上的大臣已經開始針對桑弘羊的建議提出了各自的意見:
“陛下,微臣以為桑農丞說的雖有些道理,但仍需從長計議。”
“大漢自漠北之戰之後修養數年,如今國力好不容易才有了恢複的跡象,若在此時再起兵事,恐怕前功儘棄。”
“陛下,微臣也以為此事需要暫緩,羌人部族人數雖眾,但說到底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我軍隻要據守城池便可令其難進一步,最多隻是丟幾座小城,不必大動乾戈。”
“正是如此,陛下還可命人前去招降,隻需許以一些好處,或許便可令他們偃旗息鼓。”
“西域那些小國地處貧瘠險惡之地,不值得我大漢再設兩郡打開通道,此舉非但不能為大漢帶來好處,反倒可能成為大漢今後的負累。”
“……”
有不少人都對桑弘羊的建議持反對態度,若非擔心這可能也是劉徹的意思,說不定已經將桑弘羊罵了個狗血淋頭,他的十八輩祖宗都難以幸免。
不過也有一些像桑弘羊一樣的主戰強硬派,站出來予以支持。
發生這一幕其實與劉徹不無關係,他在任用官員的時候就已經將朝堂的各方勢力和不同立場的人進行了平衡。
使得朝堂上永遠不會出現一家獨大、一言獨善的局麵。
就像他此前所說,他就喜歡看這些人吵架,吵著吵著就吵出了他滿意的結果。
要是哪天這些官員不再吵了,他才要好好思量一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這些人還是否能夠為他所用?
“好了!”
就在堂下官員的爭吵越來越大聲,即將進入白熱化階段時,劉徹終於出聲喝止了眾人。
然後便將目光投向了全程假裝不在的劉據,心中帶著期盼開口問道:
“劉據,朕想先聽聽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啊對對對。”
劉據瞬間回過神來,起身麵向劉徹,微微躬身連連點頭。
“?”
文武眾臣聞言俱都麵色古怪,什麼就“對對對”了?
太子剛才不會是走神了吧,知道剛才大家究竟在議論什麼嗎?
“對什麼?”
劉徹的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
“兒臣以為在座諸位說的都有道理。”
劉據繼續說道,
“戰,可揚國威;不戰,可保國力。”
“他們說的都是對的,父皇不論采納哪方的建議也都是對的,兒臣永遠支持父皇的決斷,因此才連說了三聲對。”
這件事其實本就兩難,哪怕對於劉據這個知曉未來的穿越者來說亦是一樣。
桑弘羊肯定不算錯。
他在剛才與反戰大臣爭吵時,還提到了“當世之務,後世之利”的話,言明擴大大漢版圖對後世千秋的好處。
而且還提到了打通西域開展對外貿易的重要性。
提出了“本重幣虛”、“外國之物內流,而利不外泄”的觀點。
這不就是“絲綢之路”和“經濟戰”的祖宗麼?
不得不承認,桑弘羊不愧是影響了後世千年的財政天才,他的思想直接就領先了西方一千多年,他的這些觀點也的確利在千秋。
不過這些反戰大臣考慮的問題也的確不無道理。
大漢早就已經耗儘了文景之治留下的豐厚遺產,這短短六年的和平,還遠遠沒有令大漢恢複元氣。
此時再起戰事,大漢從上到下就又要勒緊褲腰帶了。
“???”
再聽到劉據這番話,眾臣又不由的對他刮目相看。
這就是語言藝術麼?
看似說了不少,實則什麼都沒說,而且哪邊都不得罪,甚至還能將那三個“對”給圓的如此完美,太子是有水平的啊!
難怪天子特許他輔政……
看來此前真是小看了他,他真的隻有十六歲麼?
確定體內沒有藏著一個混跡朝堂數十年的老狐狸?
“……”
然而劉徹聞言心中卻又莫名的悵然起來。
朕的好兒子果然還是被朕給嚇沒了麼?
竟連一絲立場都不願在朕的麵前表露了麼?
而且說起話來還如此言之無物,滴水不漏,圓滑世故,這是不但被朕嚇回了原樣,還在原來的基礎上倒退了好幾大步啊……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卻見劉據忽然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冊簡牘,雙手恭敬舉過頭頂,接著大聲說道:
“不過父皇,兒臣近日見了一位赤膽忠心的愛國義士。”
“若父皇決定征討西羌,他甘願帶頭衝鋒去做先登,頗有諫議大夫終軍主動請纓的精神,兒臣也為之感動落淚。”
“這便是這位義士為了表達決心,也為了得到兒臣的舉薦,當著兒臣的麵親筆立下的軍令狀,還在上麵按下了血手印。”
說到這裡,劉據乾脆跪了下來,語氣與態度前所未有的誠懇,
“兒臣鬥膽跪請父皇,一定要成全他這一片赤誠忠心,給天下的愛國義士做個表率!”
“……又來?”
上回參加過朝議的大臣腦子又是一陣迷糊。
這位太子作風還真是彆具一格,難道上一次朝就得搞出來一次軍令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