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蘇公提醒。”
霍光沉吟了片刻,又見周圍跪下的人越來越多。
終歸還是對蘇文道了一聲謝,屈膝俯首跪在了地上。
剛跪下不久。
“哐!”
秋坊的大門便被大力拉開,劉徹黑著一張臉從裡麵走了出來,腳步砰砰作響,每一步仿佛都要將腳下的石磚踏碎。
見到外麵已經跪了一片。
他隻用尚且充血泛紅的眼睛瞥了蘇文一眼,便自顧自的向外走去。
“起駕回宮——!”
蘇文會意,連忙喊了一聲,帶一眾內侍和期門武士快步跟上。
同時他還不忘將常融叫到身邊,低聲道:“常融,告誡所有的人,不論剛才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不得傳出去半個字,否則……”
“諾。”
“太子府的人也是!”
“曉得。”
……
“恭送父皇……”
望著劉徹憤然離去的背影。
劉據微微躬身,嘴角卻不自覺的彎了起來,心中甚至抑製不住的激動。
終於說出口了……
蒼天啊,大地啊,劉徹終於將這個“廢”字說出口了。
這是劉徹的一小步,卻是劉據的一大步。
畢竟隻在心裡動一動念頭,和直接將這個念頭說出口,兩者有著本質的區彆。
君無戲言!
劉據甚至隱約可以看到,接下來劉徹就要正式將廢立太子之事付諸行動,而他也即將達成終極目標。
不過同時他也清楚,這個過程是需要時間的。
廢立太子對於整個大漢和朝堂來說都不是小事,又要召集群臣朝議,又要祭告祖廟,還得查一個良辰吉日……
總之封建皇室的繁文縟節多得很,一套流程下來幾個月就過去了。
但隻要一切都在向終極目標邁進,劉據就有足夠的耐心。
同時劉據還藏了一個小心思。
他必須在衛青死前被廢。
據史書記載,衛青薨於元封五年,也就是距今七年之後。
隻要有衛青還在,而他犯的又不是十惡不赦的罪行,他就絕對不會被處死,大概率是封個王扔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就國。
之後身為滿級人類的他就可以暗中發育,為今後可能麵臨的其他險境提前最好準備。
而他的母後衛子夫因為這層關係,也照樣不會有太大的影響,至少性命無憂。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殿下……”
郭振和季平已經悄然來到他身邊,臉上儘是誠惶誠恐的表情。
“嗯?”
劉據聞聲抬頭。
郭振和季平看到劉據那張臉的一刻,皆是愣了一下:“殿下,你這是在……笑?”
“沒有,你們看錯了。”
劉據連忙收斂嘴角,板起臉來正色道,
“大漢以孝治天下,我父皇大發雷霆,我又怎會發笑,難道在你們眼中,我就是這般不忠不孝的人?”
“下官不敢,可能是下官眼花了。”
郭振和季平連忙躬身賠罪。
他們剛才明明看到劉據在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不過太子說沒有,那肯定就是沒有,容不得他們置喙。
何況天子都罵出“廢”這個字了,太子怎麼可能還笑的出來?
根本沒道理!
二人很快說服了自己,接著季平又吞吞吐吐的道:“隻是太子……今日的事,下官們雖不該胡亂打聽,但也知道事關重大,要不要……一同商議個章程?”
他們二人是真的很想八卦一下剛才秋坊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這瓜簡直太誘人了。
同時,這件事對於他們這樣的太子從官而言也實在太危險了,感覺頭頂已經懸起了一柄要命的利劍。
不搞清楚恐怕最近都睡不成一個好覺。
“不必,我心中自有章程。”
劉據卻胸有成竹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下官就先退下了。”
見劉據是這個反應,季平哪裡還能問的下去,如此猶豫了一下,又看了郭振一眼,拱手施禮告退。
“殿下,下官也告退了。”
郭振見狀也隻能隨同。
……
返回未央宮的途中。
“蘇文!蘇文!”
仿佛頂著一片烏雲在行駛的駕六金根車中忽然又傳出劉徹的叫聲。
“陛下,奴婢在。”
蘇文本就跟在聖駕後麵,聽到這聲龍吟打了個激靈,連忙邁著小碎步跑上前來,湊到馬車側麵的簾子下麵垂首以待。
“前幾日齊王、燕王和廣陵王,不是都派了使者到京求見麼?”
簾子並未掀開,隻是後麵很快響起了劉徹低沉壓抑的聲音。
“是。”
蘇文神色微變,低頭答應。
齊王劉閎、燕王劉旦、還有廣陵王劉胥,分彆是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
前些日子劉據毀堤淹田的消息傳回京城,幾日後三個皇子的使者隨後就都到了,紛紛上書請命前往災區安撫百姓,治理水患。
他們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是個人就能看明白。
無非是看劉據這個太子即將倒台,派使者前來向劉徹表一表忠心孝心,看看有沒有機會撿起這塊從天而降的餡餅。
恰逢當時北岸四郡的災情奏疏也到了。
劉徹得知此事非但沒有造成預想中的災情,反倒因禍得福之後,忙著找董仲舒辯經,此事也就沒了下文。
對了,也不能說是完全沒了下文。
劉徹其實還曾私底下罵過這幾個皇子生了“爭權之心”,言語之中隱有準備敲打他們的意思。
隻是後來又陸續有更多的消息傳入宮中。
劉徹也是應接不暇,此事就暫時擱置了下來。
那麼現在,劉徹忽然提起這三位皇子,又是什麼意思呢?
“他們的使者可還在長安?”
簾子內又傳來劉徹的聲音。
蘇文回過神來:“據奴婢所知,他們應該還在金馬門候詔。”
“將齊王的使者召來,朕要見他。”
簾子後麵道,
“至於燕王和廣陵王的使者,你代朕擬一封詔書命他們帶回去,斥燕王和廣陵王平日縱容下屬違反漢律,削其封國三個縣邑,以示懲戒!”
“?”
聽到這話,前麵趕車的霍光手中的馬鞭微微顫了一下。
同樣派使者前來,天子隻召見齊王的使者,卻懲戒燕王和廣陵王,這是個什麼操作?
最重要的是。
天子剛在太子府揚言要廢了太子,又在這個時候召見齊王使者……
光是這件事,就已經足以令人細思恐極了!
難道這次,天子真的要動真格的了?!
“……諾。”
蘇文聞言亦是麵色一白,就連跟隨馬車的腳步都慢了半拍。
“還有!”
簾子後麵卻又傳來了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