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獸王朝繼承者、阿德·卡萊之王、班·阿德大公爵、科德溫的亡國之主——”
“拉多。”
話音剛落,艾林、瑪麗和薇拉都愣了下,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麵無表情的索伊。
阿瑞斯托右手扶著額頭,輕輕歎了口氣。
蒂莎婭·德·維瑞斯、威戈佛特茲和莉迪亞·凡·布雷德沃特,也都有意無意地瞥向索伊。
顯然。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索伊與科德溫王族,複雜的恩怨糾葛。
而拉多作為科德溫現在的國王,即便是流亡的政權,不往西邊的城堡跑,不去向瑞達利亞和泰莫利亞求援,反而來到極北極西的一個小村莊。
肯定也不是過來散心的。
索伊默然不語,垂目看著剔透水晶杯中,猩紅的酒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午後……”
蒂莎婭·德·維瑞斯見索伊不願表態,開口接過了話茬,引回眾人的目光。
“威戈佛特茲與我在皮拉瑞斯會合,沒過多久我們就來到了卡爾村。”
“村子裡的人很多,因為科德溫局勢的關係,不少難民都湧入了這個有狼學派守護的村子,也因此剛進村子,我們就發現了狼學派派來維持秩序的獵魔人。”
“正當我們打算喊住他,希望他能給你傳遞個消息的時候……”
“你們看見了拉多?”薇拉看了索伊一眼,接道。
蒂莎婭·德·維瑞斯微微頷首,看了威戈佛特茲一眼,道:“是威戈佛特茲發現難民中,有不少人行為舉止,既不像真正的難民,又與敗退的亂軍不同。”
“他提醒了我。”
“我不認識拉多,”威戈佛特茲放下酒杯,輕聲道,“他們偽裝得很好,衣物破舊,滿臉臟汙,頭發油膩而結並……”
“但作為難民,他們‘生活’得太好了,另幾個人占據的位置,也都是最適合遇險逃離的角落。”
“當時我隻覺得這些人應該是凱爾村的不安定因素,就告訴了蒂莎婭·德·維瑞斯女士。”
“沒想到蒂莎婭女士認出來了。”
蒂莎婭·德·維瑞斯點點頭,接道:“拉多剛繼位不久,就曾向艾瑞圖薩發起過合作,隻可惜當時因為科德溫國內的一些阻力,沒能達成合作,不過我也因此見過他。”
“而且不僅僅是他,他周圍還有不少偽裝成難民的侍衛在。”
“看樣子應該已經在凱爾村附近,躲了幾天了。”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艾林和阿瑞斯托憂慮地對視了一眼。
他不覺得亞甸的國王德瑪維二世,會因為狂獵打散了先頭部隊,就放過前朝的國王。
肯定有一支精銳的力量,在追逐著拉多。
萬一他們在凱爾村相遇,起了衝突。
狼學派很容易就被牽扯進巨大的政治和軍事旋渦中,一不小心,兩頭不討好。
而且真的在附屬狼學派的凱爾村殺起來了,狼學派再怎麼中立,也不得不現身。
這是個潛在的大麻煩。
蒂莎婭·德·維瑞斯接著道:“我和威戈佛特茲的身份現在不能泄露,所以就找到了狼學派在凱爾村維持秩序的獵魔人大師丹提,他認識我,就帶我們上了山。”
“隻不過將我們送進凱爾莫罕之後,沒多久,他就匆匆離開了。”
原來是丹提……艾林心道。
那就說得通了。
狼學派不能帶人上山的規矩,早就沒那麼嚴苛了,至少對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來說是這樣。
蒂莎婭·德·維瑞斯幫他們處理德拉肯伯格的埃文斯時,丹提也在場,對蒂莎婭·德·維瑞斯肯定有不小的好感。
他又不認識威戈佛特茲,還碰上了這樣的緊急情況,直接將三人帶上凱爾莫罕很正常。
“所以維瑟米爾和傑隆……”艾林看向阿瑞斯托。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維瑟米爾和傑隆被丹提拉下山了,他們……我們……”阿瑞斯托看了索伊一眼,語氣滯了滯,歎了口氣,“我們不是刻意要隱瞞,隻是事件發生得太緊急了……”
艾林聞言也在心裡歎了口氣。
說什麼時間緊急,其實就是阿瑞斯托、維瑟米爾和丹提,下意識就不想讓索伊知道這個消息。
知道哈克索的孩子,科德溫的王來到了凱爾莫罕,或許想向他求救。
畢竟索伊前不久之所以命懸一線,就是因為哈克索的死。
即便他們明知這個消息,是根本不可能瞞住的。
“沒事……”索伊忽然擺了擺手,打斷了阿瑞斯托。
他抬起頭,神色坦然地看向艾林:“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們不用考慮我的想法。”
“那關於拉多,索伊、薇拉,你們是怎麼樣想的?”蒂莎婭·德·維瑞斯追問。
索伊和薇拉對視了一眼,沉思片刻後,望向了身側:“艾林,你覺得呢?”
為什麼要問艾林……蒂莎婭·德·維瑞斯聽到這話,兀然愣了一下。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索伊不直接發表意見也就罷了,但要詢問也該問狼學派的資深獵魔人大師阿瑞斯托,而不是才十四歲的艾林。
即便艾林也是獵魔人大師,蒂莎婭·德·維瑞斯也承認他的實力極強。
但這種事情,與實力無關,隻與閱曆有關。
而一個被關在凱爾莫罕訓練了十三年,下山遊曆一年都沒到的孩子,談何閱曆?
更匪夷所思的是,薇拉和阿瑞斯托竟然都對索伊的做法毫無異議。
還有剛才在門口,索伊的話語中也有征求艾林意見的意味在其中,主導者似乎也是艾林,隻是沒有現在這麼明顯。
蒂莎婭·德·維瑞斯緊蹙眉頭,差點繃不住表情。
右手下意識地理著袖口的蕾絲,卻越理越亂。
因為艾林在驅逐邪神中的表現,她已經在心中高估了他在狼學派的地位,但看索伊、薇拉和阿瑞斯托的表現,似乎還是低估,而且是遠遠低估了。
不對!
這已經不是低估了!
索伊、薇拉和阿瑞斯托簡直像被艾林釋放了惑心咒。
要不是索伊和薇拉的身份,她差點都要懷疑艾林的身世了。
威戈佛特茲也因為這幅場景,與身邊的莉迪亞·凡·布雷德沃特交換了一個眼神。
索伊不過問了一句話,橡木桌上似乎就暗流湧動了起來。
艾林此刻卻沒有注意到眾人的異樣,大腦瘋狂運轉。
於狼學派而言,拉多確實是一個大麻煩。
索伊口中說著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但真實情況如何卻很難說,甚至很有可能他自己都不清楚。
而拉多不僅很有可能帶來了亞甸的追兵,而且他的來意也是個大問題,脫不開求援和庇護。
但目前,艾林當然更傾向於亞甸掌控科德溫這片土地。
因為收服大獅鷲的事情,他們與亞甸隱隱是有相當的默契在的。
亞甸明明可以利用這個消息,逼迫狼學派站在亞甸這一邊,至少也可以掀起一陣輿論風暴,令他們與科德溫勢不兩立。
但沒有。
亞甸那裡從沒有放出過任何襲擾溫格堡的大獅鷲與狼學派有關的消息,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這隻有可能是亞甸的國王德瑪維二世,強權壓製下的結果。
因此,艾林和維瑟米爾在過去半年內,都對德瑪維二世很有好感。
科德溫完全被亞甸占領之後,狼學派肯定可以度過相當時間的安穩日子。
但要說,就因為這點好感捉住拉多,將他送給亞甸也不可能,甚至主動驅逐他都不能做。
因為人是短生種,是不確定的因素。
哈克索就是例子。
他曾經也仰慕索伊,對他百依百順,後來還不是喊打喊殺,陰謀暗害。
而且中立這層皮,在北方大陸還沒完全混亂起來的情況下,對現在的狼學派很重要,至少不能沒有任何好處地就被剝去。
另外。
要是考慮到現實意義,拉多其實更誘人。
他“孤苦無依”卻渾身鑲滿了“寶藏”。
他擁有對整個科德溫的合法宣稱,甚至因為貴族的聯姻,在泰莫利亞、瑞達利亞等北方諸國,乃至亞甸都有不低的順位繼承權。
更重要的是,一直都是科德溫的王族對不起狼學派,狼學派卻從未虧欠他們。
拉多在繼位之後,也表現出了對男巫的敵視,卻從未對獵魔人表露敵意,當然這是除貓學派之外。
雪中送炭不比錦上添花比更好嗎?
狼學派幫助拉多收服科德溫之後,甚至可以順勢插入科德溫的政治生態中,直接在政治上拔高狼學派的地位,引導整個王國的力量……
“艾林?”
身側忽然傳來薇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
艾林抬頭。
長桌上燭光搖曳,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不是一件小事,”蒂莎婭·德·維瑞斯看著他,語氣溫和地緩緩道,“既然拉多到凱爾村幾天了,都沒有對狼學派表露身份,說明他應該也在猶豫。”
“你們還有時間,不急於這一時。”
艾林輕輕點頭,與索伊對視了一眼之後,道:“理論上,狼學派自然是要恪守中立的。”
阿瑞斯托聽到這話,表情有些古怪。
“不過……”艾林忽然話鋒一轉,看向了世界上地位最高的女術士,“蒂莎婭女士,和威戈佛特茲先生……”
“直接叫我威戈佛特茲就好,或者威戈……”似乎正專注於品鑒美酒的男巫,抬頭露出了一個友善親昵的微笑。
艾林沒有接話:“你們兩位有什麼想法嗎?”
威戈佛特茲也不在意艾林的無視,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沒有發生變化:“我不得不承認,拉多,科德溫正統但差不多喪失了所有軍隊和貴族支持的國王,確實對每一個有野心的人,都很有誘惑力。”
“隻可惜現在的我們,”他看了莉迪亞·凡·布雷德沃特一眼,優雅地聳了聳肩,“還沒有坐上餐桌的資格。”
“艾瑞圖薩也對拉多沒有興趣,也不關心他的未來。”蒂莎婭·德·維瑞斯回答得很乾脆,“我現在隻對如何營救亨·格迪米狄斯,怎麼對付森尼和奧托蘭那兩個瘋子有興趣。”
確實是蒂莎婭·德·維瑞斯會有的回答……艾林心想。
明明在座的所有人中,隻有她既有動機、又有機會,還有能力,利用拉多的諸多宣稱為艾瑞圖薩和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但她偏偏因為原則而放棄了。
不過……
艾林挑了挑眉毛:“那菲麗芭呢?”
“既然艾瑞圖薩對拉多沒有興趣,為什麼菲麗芭·艾哈特不在這裡?”
蒂莎婭·德·維瑞斯沉默良久。
“菲麗芭的行動……並不是我指使的,”她頓了頓,緩緩道,“我雖然是她曾經的導師,但現在我們已經不是直屬的關係了。”
“菲麗芭有她的思想、野心和抱負……”
果然……艾林在心裡歎了口氣。
果然不管在哪個世界,菲麗芭·艾哈特都是那個野心勃勃,抓住一切機會攫取權力的女術士。
“等她回來之後,我會好好和她談談,”蒂莎婭·德·維瑞斯皺起眉頭,“不過放心,菲麗芭是有分寸的,而且在營救亨·格迪米狄斯的任務上,菲麗芭·艾哈特的能力也絕對是可靠的。”
艾林這時能說什麼。
幸好還不到半天,菲麗芭·艾哈特多半隻是利用貓頭鷹變身術的優勢,觀察拉多。
不過就算她真的對拉多做了什麼,身處凱爾莫罕的艾林,此刻也不可能飛到山下阻攔她。
他隻能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蒂莎婭·德·維瑞斯的話。
“那在討論如何營救亨格迪米狄斯之前,我隻剩最後一個問題了……”
艾林想了想,問道:“剛剛你們隻回答了為什麼會從凱爾村直接上山來到凱爾莫罕,卻沒回答為什麼會比計劃中,提前一天前來?”
“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也與我們的計劃無關。”說話的是威戈佛特茲。
他輕輕將酒杯放下,隨意道:“昨天深夜我才收到了一個新消息,今天會是班·阿德對空間波動管控最懈怠的一天,不會有人事後核查空間門另一頭的坐標。”
“我就臨時改了時間。”
對空間管控最鬆懈……艾林的好奇心上來:“為什麼?今天對班·阿德來說,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威戈佛特茲見艾林主動問詢,嘴角的弧度都自然了不少,“今天,森尼征召了班·阿德聚集的所有軍隊,和裡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的戰爭巨獸,攻向了藍山深處的自由精……”
話音未落。
“喀拉~”
一隻水晶的酒杯突然被捏碎。
猩紅如血的液體迸濺,落下,緩緩在橡木桌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