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靠近我！”
一聲厲喝響起，周圍準備攙扶的所有人都愣了愣，下意識停下了迎接的動作。
如同慢動作，渾身似從血池撈出來般，看不清麵目的人形，在朦朧的墨綠色霧氣中，雙膝輕輕與地麵相觸。
刹那間。
“轟！”
天崩地徹的轟鳴聲中，堅硬的大理石地麵如同被巨石砸中的水麵，竟如液體一般，蕩起了一圈漣漪。
最接近“鐵處女”那圈地麵被碾成了碎末後，露出了一個深坑。
扭曲空氣的衝擊波緊隨其後，沉重的鐵處女瞬間重心失衡咣啷墜落，鐵管在半空中揮舞著相繼斷裂後，水晶容器被吹飛，撞在牆壁上轟然破碎……
煙塵四起，整個凱爾莫罕都在搖晃。
轉眼間，整個狩魔獵人研究室便一片狼藉，仿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
幸好在場的不是獵魔人大師，就是頂級的女術士。
感覺到不對勁，就本能地立刻給自己加上了防護。
不過雖然都沒什麼的危險，但猝不及防之下，渾身狼狽就不可避免了。
尤其是以“鐵處女”為軸心，站在艾林對側的傑隆·莫呂。
距離最近，反應的時間最短，承受的衝擊還最大。
似乎隻來得及給自己上一個昆恩法印，就被衝擊波吹飛，如那些瓶瓶罐罐一般，砸在了牆壁上。
艾林也因此注意到了獅鷲學派的昆恩法印。
應該是昆恩法印。
不過它既不緊緊貼附皮甲，也不同於術士的蛋殼形屏障。
懸空皮甲大概兩拳，通體也並非金色，而是如大海深邃的藍，被衝擊波擊中立刻凹陷，撞到牆壁上時同樣變換形狀，為施印者卸力。
不對，不像是沒反應過來，傑隆·莫呂全程都很自然，一點也沒有與衝擊力對抗，順勢砸在牆上之後，像根羽毛一樣輕盈而優雅地落地。
維瑟米爾、丹提和阿瑞斯托都一步未退。
艾林不相信傑隆·莫呂的反應，是還沒從積年的囚禁中的恢複，更像是獅鷲學派不同於狼學派的某種戰鬥習慣。
“有點意思。”無意中注意到這一幕的艾林心想。
至於艾林本人，他是這場意外中，防護最充分的人。
除了昆恩護盾，甚至還有薇拉和艾達·艾敏，兩個頂級女術士施加的魔法屏障，真正的毫發無傷。
當然。
此刻眾人注意力的焦點，既不是傑隆·莫呂獨特的獅鷲學派戰鬥風格，也不是飽受偏愛的艾林。
而是煙塵彌漫的研究室中心。
“首席索伊？”眾人擔憂地呼喚。
不過因為索伊提前提醒了，倒也沒有人做出什麼偏激的行為。
“我……沒事。”回答的是仿若金鐵交鳴的鏗鏘之聲，與索伊平時的聲音相似，卻又差彆極大。
索伊自己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聲音有些古怪，頓了頓，道：“我隻是還沒熟悉我自己的身體和力量，我需要……需要一些時間……”
沒熟悉自己的身體和力量？！！
維瑟米爾與丹提、阿瑞斯托對視了一眼，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什麼樣的強化，才能令活了兩三百年，世界上最強的獵魔人都適應不了自己的身體和力量？
煙塵漸漸散去，不過索伊的身影依舊有些辨認不清。
薇拉有些不耐煩地一揮手，卷起一陣大風將彌漫的煙塵吹散，反正整個研究室也沒什麼完好的東西。
“等等！”索伊出聲，似乎想阻攔。
但已經來不及了。
“咣當~”
不知道哪個瓶瓶罐罐又被風吹落，摔在了地上。
索伊在此刻現出了原型。
霎那間。
細碎的討論聲驟止，研究室內瞬間噤聲。
一個渾身——包括臉頰上——都長著暗紅色細密鱗片的生物，低頭，半跪在半米深的石坑內，一隻手撐著地麵，另一隻手捂著臉。
研究室內沉默了許久。
“踏~踏~踏~”
薇拉擺手揮去魔法屏障，一步步向石坑內走去。
“彆靠近我，”索伊抬手阻止，“我還沒能完全掌……”
話音未落，薇拉已經半跪在碾碎的石粉中，緊緊抱住了索伊。
索伊渾身都僵硬起來了，雙手抬高，不敢觸碰懷中柔軟的嬌軀。
“啪踏~啪踏~”
發燙的液體大滴大滴地墜落，打濕了地麵上的石粉，讓分離的顆粒團成一團又一團。
“我沒事了，”感覺到什麼的索伊，身體鬆弛了一些，雙手懸浮著給了她一個擁抱，“我已經回來了……”
薇拉沒有動作，就是緊緊抱著。
索伊無奈地隻能任由她抱著，掃了眼周圍。
周圍是禮貌地挪開視線，卻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的傑隆·莫呂……
瞪大眼睛、饒有興致，甚至恨不得立刻布置千裡鏡，將這幅畫麵記錄下來的艾達·艾敏，和同樣幸災樂禍、笑意盈盈的維瑟米爾、丹提和阿瑞斯托，以及……
麵無表情望著這一幕的艾林。
他的視線與艾林對上之後，艾林還不自然地也挪開了視線。
“薇……艾達·艾敏、維瑟米爾他們都看著了……”索伊低頭，小聲在薇拉耳邊道。
薇拉無動於衷，好像什麼沒聽見。
索伊瞥了眼，假裝看向地麵，卻用視線餘光觀察的艾林，無奈地小聲道：
“艾……孩子也在看著呢……”
薇拉身體顫了顫，僵硬了一下。
“嗡~”
沒有響指，但整個房間裡的學派徽章，都刹那間震動了一下。
隨後薇拉才緩緩鬆開懷抱，站起身，露出一張妝容精致，且麵無表情的完美臉龐。
完全看不出這張臉，在幾秒鐘之前，曾經有滾燙的淚水流過。
這時。
丹提出聲打破有些尷尬的氛圍道：“首席，你身上這些鱗片……”
“沒事，隻要活著就好，”阿瑞斯托打斷道，“能活下來就已經是命運垂愛了。”
“是艾林二次突變的功勞！”維瑟米爾不滿地更正，“不是命運！”
阿瑞斯托聞言，連忙向艾林表示歉意，摸摸了胡子，改口道：“啊！抱歉抱歉，是艾林的功勞，是艾林的功勞，整個狼學派都要感謝……”
但誇著，誇著，他的聲音又慢慢小了起來。
整個研究室的氛圍也忽然變得奇怪，大家都想起來二次突變之前，索伊說過的話……
不談關係好不好，但艾林怎麼說都是索伊和薇拉的親生子嗣，阿瑞斯托現在的行為就好像一個外人，在感謝一個人救了他自己的親生父親。
你跟誰感謝呢？
輪得到他們這些外人感謝嗎？
於是氣氛又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薇拉看了低著頭的艾林一眼，一反剛才的溫情，惡狠狠地瞪了索伊一眼。
“咳咳~”索伊輕咳兩聲，轉移話題，“這些鱗片不是永久的，我感覺可以控製它們，等我一會……”
語罷。
索伊小心翼翼地收腿盤膝，雖然赤裸的腳跟還是不小心，又在堅硬的花崗岩地麵上，劃出了一條淺壑。
但並沒有再造成如剛才那般的大動靜，成功盤起膝蓋，閉目冥想。
眾目睽睽之下，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最後半個小時過去了都毫無變化。
幾個獵魔人大師麵麵相覷之後，都將視線投向了艾林。
畢竟。
整個二次突變的流程都是他設計的，突變的魔藥也都是他調配的，在座的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二次突變。
對此，艾林也隻能搖搖頭。
艾林修改的索伊的二次突變，終究是以托馬斯·莫呂的二次突變為原型，利用高等級基因突變學提供的各魔物的突變表征，與互相之間可能產生的反應為依據進行的。
相當於量子力學學得很好，同時又有前任留下的原子彈的成功方案，現在要製造當量更大，材料利用率更高的原子彈。
即便他對原子彈的其他，譬如說工程設計，外殼和內核材料的選擇不那麼了解，也問題不大，可以花費極短的時間就能進行本質相同的實驗。
因為他不需要所有方麵都提升，隻要有一個層麵上突出就夠了，又不是從原子彈到氫彈的質變。
但若是沒有原本原子彈的成功方案，量子力學學得再好，也不可能從零到一，因為這其中不止一個學科在起作用。
同樣的，二次突變實則也不止包含基因突變學，還有煉金術，和其他學科摻雜其中，隻是基因突變學作用最大，其他學科大多參與的程度不深而已。
所以艾林才能依靠四兩撥千斤，在托馬斯·莫呂的基礎上，為索伊量身訂做。
但連托馬斯·莫呂這個創始人，都研究著研究著，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成就了，艾林又怎麼能知曉，二次突變之後的所有改變？
實際上……
【名稱：白寡婦突變配方】
【類型：學科知識】
【要求：基因突變學lv8（當前lv7），煉金學lv5（當前lv4）】
【功能：將巨型蜈蚣突變成白寡婦的完整配方和飼養方法。】
……
二次突變中，最重要的白寡婦巨型蜈蚣的突變配方，他都還不夠資格學會。
但這並不影響，他直接使用托馬斯·莫呂的成果，二次突變的主材——白寡婦的突變蛋白。
因此。
隻要二次突變能治好索伊這一點就夠了，其他的艾林考慮不到，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方方麵麵都思考清楚。
不過接下來……
根據索伊的二次突變之後的各項數據，對維瑟米爾、丹提和阿瑞斯托，尤其是他自己的二次突變，倒是完全可以思考地精細一點。
彆看遊戲中傑洛特在二次突變之後，突飛猛進，簡直換了個玩法。
但放在現實中，若是由他來設計，完全可以貼合傑洛特的需求，使他變得更強。
回歸狩魔獵人的研究室。
隨著下一個半個小時結束，眾人開始思考怎麼安慰索伊接受現狀時，變化忽然發生了。
二次突變中隨著龍威消逝而成長的古怪威壓，忽然波動了一下，令眾人都打起了精神。
隨後那古怪的威壓漸漸減弱，索伊眉心處的暗紅龍鱗，突然顫了顫，一下子就由金屬質感，變成了膠質，再之後立體變得平坦，化作了一個暗紅色的鱗片紋身。
緊跟著以眉心出為核心，像一塊石頭砸中了水心，鱗片一層連著一層，相繼“嘩嘩”地顫抖著變成鱗片的紋身。
等索伊赤裸在外的雙足的鱗片都轉化完成，紋身以更快的速度變淡，與新生兒一般嫩白的皮膚融為一體。
待古怪的威壓完全消失，索伊徹底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不是二次突變前，而是艾林剛穿越過來時的威嚴模樣。
不對！
不是完全變了回來！
索伊睜開了雙眼，原本那罕見的灰色獸瞳，竟變成了猩紅的豎瞳，惶惶威嚴不可直視，仿佛真龍化形為人。
或許因為更似人形，竟比剛才的形態更加攝人心魄。
而且那隱隱的壓迫感，似乎比巔峰的索伊，不可同日而語的強大。
唯一的缺陷，就是那因二次突變，而消失的頭發，顯得索伊的威嚴有那麼點打折。
“竟然真的變回來了？！！”
丹提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僅僅隻是目視著首席，便讓他頭皮發麻，感知預警，強忍著才沒有拔出長劍防禦。
二次突變……似乎……似乎不僅完全治愈了他的傷勢，還讓世界上最強的獵魔人，又更上了一個台階。
這時。
丹提忽然想到了什麼，喉結聳動，咽了咽口水，偏頭看向維瑟米爾，結結巴巴地問道：
“維……維瑟米爾，二次突變是不是每個獵魔人都……都……都可以……”
他沒有說完，但一旁的維瑟米爾和阿瑞斯托都知道他想說什麼，眼神火熱地看向，帶來這一切改變的艾林。
傑隆·莫呂這個連學派宗師甲胄都沒鍛造好的“新人”大師，和首席都快到彌留之際的狼學派大宗師都行，沒道理他們不可以。
想到這一點，他們又渾身一震。
既然二次突變的成功率似乎是百分百，那完全可以普及到整個狼學派。
倘若真的完全普及……
三個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同時咽了口口水，喉嚨乾澀地麵麵相覷。
他們似乎看見了狼學派……
再次複興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