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突變的鐵處女，與在托馬斯·莫呂實驗室時，已經被改造得麵目全非。
數條鐵管猙獰又雜亂地，插在鐵處女的背部，像是從這原本的刑具背後，衍生出的無數觸手，與容納了各種顏色清濁液體的瓶瓶罐罐相連。
這樣奇形怪狀，又隻花了兩天做出來的東西，真的能治好首席嗎？
除了阿瑞斯托，實驗室裡不止一個人這麼懷疑，包括一直說著“你永遠可以相信艾林”的維瑟米爾。
隻是沒有人說出來而已。
“開始吧！”
青澀卻沉穩的聲音突然響起，令阿瑞斯托呼吸急促，下意識捏緊了拳頭。
站在那猙獰怪物旁邊的艾林，向傑隆·莫呂點點頭後，兩人同時打開了背側的閥門。
“噝——”
如毒蛇嘶鳴的古怪聲音，令人牙酸。
數條鐵管猙獰地顫抖，汲取著瓶瓶罐罐中的液體，最後在加壓的符文轉換中，化作噴湧的綠色氣體充溢整個鐵處女的內室。
遮掩住內裡的情景，隻能看見一抹詭藍若隱若現。
阿瑞斯托咽了咽口水，放在維瑟米爾肩膀上的右手，不自覺地捏緊。
維瑟米爾也全神貫注，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肩膀上越發沉重的份量。
許久。
“呼~”
一聲輕響，綠色的氣體從鐵處女正麵的空洞噴出。
正在這萬眾矚目的一刻……
“嘿！阿瑞斯托，放鬆一點！”
維瑟米爾的痛呼打破了緊張的氛圍。
“哦，抱歉，維瑟米爾。”阿瑞斯托在眾人的目光之下，臉一紅，收回右手。
維瑟米爾擺擺手，又重新看向鐵處女。
“哢嗒。”
鎖扣解鎖的輕響之後，鐵處女敞開了懷抱，朦朧綠色霧氣中，一個藍色的身影滑落，雙膝跪在了地上。
那是一隻水鬼，但在眾人的目光，卻好似看著一顆正在孵化的龍蛋。
“咕嚕~”阿瑞斯托咽了下口水，目不轉睛。
終於。
“呱……呱……呱啦啦……”
水鬼嘟噥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猩紅的雙目狡詐地在眼睛裡轉了一圈後，猛撲向距離最近的傑隆·莫呂。
傑隆·莫呂的右手都沒有離開鐵處女旁的扳手，也沒有拔劍和閃躲，左手輕輕一揮像在撣去什麼灰塵臟東西。
“哢嗒~哢嗒~”
水鬼四肢都彎折成不正常的角度，摔在了地上，“呱啦啦”地大聲吼叫。
“這是……成功了？”阿瑞斯托看了看維瑟米爾，又將目光放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鬼身上。
“成功了。”
傑隆·莫呂的表情就沒有阿瑞斯托和維瑟米爾那麼茫然了，而是滿臉“竟然真的成了”的震撼表情。
多少算是久病成醫的他，對二次突變談不上精通，但也有相當的了解。
原本傑隆·莫呂也覺得艾林是在異想天開，隻是出於朋友的情誼以及對狼學派大宗師的尊重，才一言不發地配合。
他是看著托馬斯·莫呂如何花費數十年的時間，最終成功地達成了與初心完全相反的成就。
而艾林雖然是在托馬斯·莫呂二次突變的基礎上改進，但這隻是短短兩天啊！
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做成了！
簡直非人！
“呃……”阿瑞斯托看了看地上掙紮的水鬼，又看了看艾林，有些猶疑道，“在……在水鬼身上獲得的實驗結果，真的能成功複刻在首席身上嗎？”
出聲的不是艾林，而是自由精靈的通曉者艾達·艾敏
“水鬼並不是魔物中與人類最相似的，但靈魂卻比普通人類還要脆弱，”她輕聲道，“我和薇拉花費了很大精力，在它身上複刻了索伊靈魂上的大部分創傷……”
“理論上，隻要這隻水鬼能恢複，索伊應該也可以。”
“而現在，原本因靈魂創傷而癡愚，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的水鬼，因為二次突變幾乎完美地恢複了。”
“當然……”
在阿瑞斯托鬆了口氣之前，艾達·艾敏又補充道：“巨龍的詛咒是無法複刻的。”
“雖然水鬼的靈魂比索伊脆弱得多，但巨龍施加的影響永遠都無法忽略。”
“何況理論上，也隻是理論上而已，另外因為時間緊迫，我們也沒時間觀察這隻水鬼的後續變化，所以……”
艾達·艾敏沒有接著說下去，不過眾人都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阿瑞斯托的心又沉了下去。
“艾林，你怎麼想？”維瑟米爾望向從實驗結束就一直閉目，沒有參與討論，似乎在思考什麼的艾林。
阿瑞斯托、丹提、艾達·艾敏和傑隆莫呂的目光也同時彙聚過來。
“是還有一些不足，”艾林睜開疲憊的湛藍雙眸，“配方中，需要再多加三克份獨眼巨人的心臟萃取物，以作突變誘發物，緩釋巨龍詛咒的影響。”
“獨眼巨人？”傑隆·莫呂愣了愣，“你從哪裡知道獨眼巨人的心臟，還有緩釋巨龍詛咒作用的？”
明明艾林從來都沒有接觸過，托馬斯·莫呂也沒有用過這種材料。
“直覺。”
艾林沉默了幾秒，瞥了眼閃爍於眼前的係統提示，開口道。
不過這當然不可能是直覺。
【叮！消耗50個經驗珠，您的技能：基因突變學lv6已提升至基因突變學lv7（0100w）】
其實lv6的基因突變學已經足夠了，兩天前的他都比托馬斯·莫呂更懂二次突變。
水鬼的實驗也很成功。
但聽到艾達·艾敏的推測，他想了想還是又花了五十個經驗珠，將基因突變學升級到了lv7。
畢竟。
一旦索伊正式開始突變，就再也無法進行任何微調……
要麼生，要麼死。
既然有足夠的經驗珠，多花了，總比事後後悔，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要好。
若是經驗珠足夠的話，他甚至想把基因突變學升滿。
但整體算下來，為了救下索伊，他已經花了近84顆經驗珠，口袋裡剩下的經驗珠已經不滿100顆，不夠基因突變學升級到lv8了。
當然，這五十顆經驗珠，花的還是很值的。
煉金術、儀式學和基因突變學這樣的知識技能，是沒有麵板的，不過也依照普通技能三級一個台階的規律。
若是以係統麵板的形式表述出來就是……
【名稱：基因突變學】
【類型：學識】
【等級：lv7】
【被動效果：
lv1——lv3：不含魔力生物的突變性狀，不含魔力與元素參與的，（良性惡性）生物突變方向的可能。
lv4——lv6：含魔力的非大型魔物的突變性狀，含魔力與元素參與的，（良性惡性）非大型魔物突變方向的可能。
lv7：含魔力的部分大型魔物的突變性狀，含大量魔力與元素參與的，（良性惡性）部分大型魔物突變方向的可能。】
不夠準確，因為隨著等級的提高，艾林對基因還有一種幾乎直覺的預感，類似兩種基因如此搭配後，必然會出現某種性狀的直覺，而且大多非常精準。
尤其在判斷低於當前層次的基因突變時……
不過大致就是這麼個區彆。
獨眼巨人心臟的作用就是他升級後才獲得的知識。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或許與巨人是巨龍天敵的傳說有關——但獨眼巨人心臟在基因層麵上，確實能抑製巨龍的惡性基因表達。
這是基因突變學lv7升級出的一個小知識點，正好能用上。
也多虧了獨眼巨人在狩魔手記的判定下，屬於大型魔物中較低層次的魔物，否則lv7的基因突變學，必然開不出與巨龍有關的知識，那是至少lv9才能企及的內容。
“直覺？”傑隆·莫呂與維瑟米爾、艾達·艾敏他們麵麵相覷。
這顯然不是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
場麵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相信我，”艾林深吸一口氣，與沉默不語的維瑟米爾、與欲言又止的阿瑞斯托對視，“我和你們一樣，都希望索伊首席能活下來。”
“而且我們沒有時間了，首席等不起仔細驗證……”
獨眼巨人的心臟抑製巨龍惡性基因表達的突變，不可能在任何不含巨龍基因的魔物身上，實驗出結果。
所以……
即便有時間驗證，也很難找到合適的實驗體，至少眼前的水鬼是肯定不行的。
何況索伊真的沒有時間了，薇拉之所以不在這裡，不是因為她不想，而是短短兩天，索伊便病危到寸步不能離開。
沒有下一個兩天可慢慢研究。
“那就拜托你了，艾林！”
說話的竟然不是維瑟米爾，而是雖然克製，但一直難掩懷疑與不信任的阿瑞斯托。
“不要這麼看著我，”他深吸一口氣，瞥了滿臉驚愕的維瑟米爾和丹提一眼，“我確實一直有疑慮，但我從未懷疑過艾林的決心。”
“自從你們回凱爾莫罕，艾林就一刻未曾閒，從托馬斯·莫呂的實驗室歸來，更是整天都泡在這個實驗室……”
“我不是瞎子。”
“在拯救首席上，艾林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做的還要多。”
艾林都聽得愣了愣：“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們都有眼睛，就不用謙虛了，”阿瑞斯托擺了擺手打斷了他，“放手去做吧，也不要有負擔，我們都相信你！”
語罷。
眾人還因為阿瑞斯托突然的反差愣著，他也不等回應，背對著眾人徑直向實驗室外走去。
“你去哪，阿瑞斯托？”
維瑟米爾和丹提反應過來出聲問道。
“我去通知薇拉女士。”阿瑞斯托身形一滯，但沒有回頭，說完這句話，就推門走出了實驗室。
實驗室裡安靜了一會兒。
“聯絡薇拉女士，不應該是艾達女士的工作嗎？”丹提有些不確定，“阿瑞斯托……阿瑞斯托他，是不是……是不是哭了？”
“彆瞎說！”維瑟米爾看了艾林一眼，一巴掌拍在丹提的頭上。
“阿瑞斯托隻是和首席的感情太深了……”
他頓了頓，看向艾林：
“阿瑞斯托是戰爭遺孤。”
“首席從幾個殺紅了眼的逃兵劍下救了他，帶他離開。”
“那時他已經十歲，太老了，不在獵魔人教團收納成員的範圍。”
“所以阿瑞斯托和我們不一樣，他不是因為意外律，或者委托的報酬，被迫成為獵魔人。他是自己選擇成為獵魔人的。”
“當然索伊當時拒絕了他，將他交給莫格拉格山下的村莊農夫，不過當天他就自己半夜爬上了山，來到莫格拉格城堡，遇到了阿爾祖。”
“然後奇跡般地超齡通過了殘酷的試煉，成為了首席第一個遊曆學徒。”
“之後就是一段相當漫長的故事了，獵魔人教團鼎盛、科西莫和阿爾祖出走，最終獵魔人教團分崩離析……”
“再後來阿瑞斯托又跟著首席來到科德溫……”
“同甘共苦，生死與共。”
“他們之間的感情是我們難以想象的。”
所以他一點也不相信我能救下索伊……艾林當然知道維瑟米爾為什麼解釋這麼多，在心裡悄然歎了口氣：
“放心吧，維瑟米爾，我沒那麼不懂事。”
維瑟米爾欣慰地點點頭，回歸正題道：“獨眼巨人的心臟……”
“獨眼巨人的心臟，薇拉那裡肯定有，我現在就去找她，”艾達·艾敏接過話茬，看向艾林，“還有其他需要的材料，或者有什麼彆的要告訴薇拉的嗎？”
“沒……”艾林剛想搖頭，頓了頓道，“獨眼巨人的心臟一到，我們就準備基因突變溶液，今日正午時分，就可以進行實……治療了……”
“我會讓她做好準備的。”艾達·艾敏一揮手召喚出傳送門，進門前腳步一頓，又回頭，似乎眼含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做好各種準備。”
然後就徑直走入了傳送門。
“咣~”
艾林看向傳送門消失的地方，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肩膀上忽然傳來輕輕的觸感才回神。
“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維瑟米爾輕輕拍了拍他的右肩，然後拉著丹提向實驗室外走去：“我請魯蒙烤些牛肉和麵包，一會兒送下來。”
“吱呀~”
“砰~”
實驗室的門輕輕闔上。
偌大的房間裡沉默了一會兒，隻有水鬼呱啦呱啦的亂叫聲。
“現在隻剩下我們了，”傑隆·莫呂一腳踩斷水鬼的脖子，讓它安靜下來，問道，“現在我們？”
“我們準備基因突變溶液，”艾林深吸一口氣，走到角落的煉金桌，“獨眼巨人的心臟到來前，先配置好新的溶液，之前的配方還有不少需要調整的地方……”
“然後呢？”世界上唯一一個完成二次突變的獵魔人傑隆·莫呂，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副手的位置。
艾林手頭刷洗試管的動作頓了頓：
“然後我們待在實驗室，等待……”
“正午的到來……”
然後……
時間轉瞬即時，正午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