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林走進城堡大廳時，發現薇拉正與艾達·艾敏對視。
他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但不是憤怒、不是抗爭，更像在互相憐憫。
他眯起眼想看清一些。
兩個北方大陸最強大的女術士，卻聽到開門的動靜，默契地移開了視線。
“艾林，你終於來了！”說話的是維瑟米爾。
他與阿瑞斯托、丹提都站在餐廳的壁爐旁，與兩個女術士隔著堪稱疏遠的距離。
“你們都去嗎？”
艾林看著三個獵魔人大師全副武裝的模樣，有些驚訝。
他記得二次突變的任務，從頭到尾需要麵對的怪物，也就幾隻水鬼，幾隻黑豹雕像守護者、幾隻石像鬼，再狩獵幾隻白寡婦蜈蚣湊齊二次突變材料，僅此而已。
黑豹雕像守護者和石像鬼當然不容易對付，但他又不是傑洛特私自闖入，艾達·艾敏和薇拉肯定會“問”清楚裡麵的機關。
真正要對付的其實隻有水鬼和白寡婦蜈蚣而已，他和薇拉兩個人綽綽有餘。
難道實驗室裡有了什麼變動？
“我們不去，”維瑟米爾看了薇拉和艾達·艾敏一眼，連忙搖頭，“這次和你一起行動的人，是艾達·艾敏女士，我們……我們……”
“他們隻是來瞎操心的。”艾達·艾敏聲音慵懶，語氣直白。
狼學派的三個獵魔人大師麵麵相覷，維瑟米爾和阿瑞斯托張了張嘴，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本就精神萎靡的丹提聞言，情緒更加低迷了。
“我會找到辦法的。”艾林走近後，輕聲安慰了一句，隨後想到維瑟米爾的話，看向艾達·艾敏女士，“維瑟米爾說，這次是我們兩個一起行動？”
艾達·艾敏挑了挑眉：“你的薇拉……老師，不信任我獨自留在凱爾莫罕，就隻能陪你外出走一趟了。”
女精靈在薇拉的稱呼上麵，刻意停頓了一下。
狼學派的三個獵魔人大師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艾林卻下意識看向了薇拉。
說實話，這還是那次坦白之後，艾林第一次與薇拉見麵。
這幾天他還時常想象，坦白後的初見，會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象，他又該表現出什麼樣子，才算正常。
沒想到的，真正再見之後，平平淡淡，就好像那次坦白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
還是不一樣的！
薇拉看著他的眼神更加慈愛和和煦，也沒有了過去經常能注意到的心事重重的感覺，就好像……
放下了某些重負，莫名有種看破紅塵的意味……
“隻是索伊那裡，離不開我。”薇拉向他點了點頭，輕聲道。
艾林挑了挑眉毛，知道這是在說，艾達·艾敏知曉他們之間的關係。
那薇拉和艾達·艾敏之間的關係，就有點不一般了，幾乎是和梅裡泰莉神廟的大祭司伊安娜，這個乾女兒是一個級彆的。
“索伊……首席，現在狀況如何？”艾林想了想，還是問道。
“不太好。”薇拉輕輕搖了搖頭，不過臉上的沉鬱之色卻比他剛回凱爾莫罕時少不少。
“二次突變應該會有效果，”艾林語氣有些僵硬地安慰了一句，然後看向艾達·艾敏，“艾達·艾敏女士，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嗎？”
“沒有的話，我們這就出發吧。”
艾達·艾敏看了薇拉一眼，點點頭，一揮手。
一道橙紅色的傳送門出現在大廳裡。
艾達·艾敏的傳送門技藝明顯比薇拉要好不少，傳送門出現時的噪音極小，正常人完全聽不到。
隻是不知道在傳送的距離上，有沒有加持。
“我走了，等我的好消息。”
艾林深吸一口氣，視線在維瑟米爾、阿瑞斯托和丹提的臉上掃過，最後在薇拉的臉上停留了刹那，毅然回首，跟著艾達·艾敏走向傳送門。
“艾林！”
就在他前腳將要踏入傳送門之前，薇拉清冷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
他回頭，看見女術士抿了抿，略有些蒼白的唇瓣。
“艾林，索伊讓你不要有負擔，終歸人各有命。”
“若是事不可為也就不用勉強了……”
薇拉的聲音極輕，似乎儘力不讓他心生負擔，但語氣裡的掙紮，卻越是掩飾越是暴露無疑。
“有希望的。”
艾林腳步頓了頓，留下了一句話，便回頭走進了寂靜的傳送門。
……
精靈賢者的傳送門，與薇拉的，與他自己的傳送門並沒有兩樣。
唯一要說的區彆，估計就是在虛無又瑰麗的黑暗中，前行的時間略微有一些漫長。
艾林觀察著腳下星光構築的“橋梁”結構，希冀從中獲取一些傳送門結構化的改良靈感。
自身的學習，當然不能像狩魔軍團成員一般，自我提升，增加升級到下一個等級所需要的經驗。
不過一些小的改良，卻不是隻有提升到了相應的等級，才能夠應用上，還是能偷學到東西的。
“你比一般獵魔人的表現好多了。”
正當艾林偷師星橋穩固的結構時，腦海中忽然響起了艾達·艾敏的聲音。
“你是說傳送門綜合征？”
艾林挑了挑眉：“這方麵，我確實和普通獵魔人有些差異。”
“這可不是一點點差異……”艾達·艾敏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可從沒有見過任何獵魔人，在傳送門的通道中，如你一般輕鬆，如你一般……如魚得水……”
“即便是拉爾維克的埃蘭、阿納哈德，乃至索伊都不行。”
“他們在外界有多勇猛，在這裡就有多狼狽。”
“你見過埃蘭和阿納哈德？”艾林起了興致。
“當然，我看著他們長大，”艾達·艾敏沒有回頭，“那可真是一段難忘的日子。”
看著他們長大……艾林聞言愣住了。
狼學派的記錄裡似乎並沒有……
“是不是好奇實驗冊上為什麼沒有我的名字？”艾達·艾敏輕笑了一聲猜到了他的想法。
艾林也沒否定，點了點頭，道：“薇拉說你並不擅長基因突變學。”
“我確實不擅長，”艾達·艾敏沒有否認，“因為我沒有參與人類體格的改造，而在其它方麵。”
“什麼方麵？”
“法印和劍術……”
“法印？”艾林腳步頓了頓驚訝出聲。
劍術不難理解，因為所謂的通曉者、精靈賢者，自然雜七雜八，什麼鍛造、縫紉、占卜等等都會精通，又何況是人類術士都會學的近戰技藝。
但科西莫·馬拉斯皮納和阿爾祖都是術士，怎麼會請一個精靈參與法術的改造。
艾達·艾敏笑了笑：“你對術士還不夠了解。”
“自從最後的‘法師王’純白的法拉德死在術士的內戰中之後，術士在日常中就很難遇到需要戰鬥的情景了。”
“當時勢力敵對的主流是人類和精靈，大部分術士都淵源於我們艾恩·希迪，因此人類的世俗統治者也很排斥術士們參與到戰爭中。”
“後來是因為術士掌控的暴力，對統治者而言，太過危險。”
“隻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征召因為術士兄弟會的成立，而不太聽話的術士”
“因此元素法術，尤其是攻擊性法術，對於一個學院派術士的作用便越來越低。”
“為了步入更高的術士殿堂，他們更注重於在某些實用領域，譬如煉金術，又或者是研究領域，譬如基因突變學，這兩個方麵能派上用場的法術。”
“因此科西莫·馬拉斯皮納和阿爾祖，嗯，獵魔人項目中的阿爾祖，對元素法術的造詣並不深。”
“你現在用的昆恩、伊戈尼、阿爾德、亞登、歐特洛普和亞克西法印，我都參與了改造。”
“尤其是亞克西法印……”
艾達·艾敏在半空中虛畫了一個倒三角：“這個法印，你知道原型是什麼法術嗎？”
“什麼法術？”艾林很給麵子的發問。
女術士回頭給了他一個“你很識相”的眼神，道：“艾達·艾敏的心智迷惑術。”
她沒有解釋這個法術具體有什麼效果。
不過一般會用某個術士名字命名的法術，都要滿足不少條件，首先是獨創性，其次有被廣泛認可的威力，然後術士本人當然得願意。
就像被人稱為水蛭變形咒的“薇拉的人體變換術。”
也就是說，這個被命名為“艾達·艾敏的心智迷惑術”的法術，至少是得到艾達·艾敏本人認可的招牌法術。
考慮到亞克西法印的效果，艾達·艾敏從托馬斯·莫呂腦子裡挖出實驗室地點的，估計就是這個心智迷惑術。
嗯，相當強的法術了。
艾林有些眼饞。
不過獨門法術，很少會傳給外人，艾達·艾敏又不是薇拉，因此艾林也隻是眼饞了一下，便轉移話題道：
“那為什麼狼學派遺留的記錄裡，沒有你的存在？”
艾達·艾敏沉默了幾秒，問道：“你覺得獵魔人教團是怎麼分崩離析的？”
艾林一聽這話，愣住了：“不是因為魔物資源越來越少，獵魔人教團的獵魔人卻越來越多了嗎？”
艾達·艾敏不屑地輕哧一聲：“你真的覺得，僅靠獵魔人教團那百十來個獵魔人，就能將整片北方大陸的魔物都清理光，連阿納哈德都要和其他同伴搶獵物？”
“不是嗎？”艾林這次是真的懵了。
獵魔人覆滅的曆史，他從小聽到大，前世也看過相關的資料。
每一個相關的內容都是，魔物因為大量獵魔人的狩獵而減少，導致獵魔人教團的委托漸漸不足。
最終以一個獵魔人提前殺死了阿納哈德委托的獵物，激怒阿納哈德被其殺死為導火索，掀起了獵魔人教團分崩離析的大幕。
後續個獵魔人學派怎麼分家的，或許各個學派有各個學派的說法，但起源都是相同的。
“不是，”艾達·艾敏搖搖頭，“或者說不全是，隻占很小的一部分。”
“當然，阿納哈德是個人渣，這一點沒錯。”
“獵魔人教團後期也確實越來越接不到任務了，但本質不是北方大陸的魔物被殺光了。”
“那是因為什麼？”艾林心裡有了些猜測。
艾達·艾敏瞥了他一眼，眼神輕蔑：“因為人類貴族默契地限製了委托。”
“獵魔人教團從來都不是因為他們的職責，狩獵魔物而死，而是被人類一點一點勒緊了係脖的吊索。”
“是不是很像？”
她回頭，認真凝視艾林的雙眸。
“很像什麼？”艾林咽了咽口水。
“很像現在狼學派的遭遇，”艾達·艾敏目視星橋旁，深邃不可見的黑暗，像是從中看到了狼學派的未來，“一樣的開始被重用，一樣的漸漸被替代，若是沒有你，奇跡之子，最終也會是一樣的分崩離析。”
“艾林，”她回望，與他對視，“一把劍臟了可以擦拭，鈍了可以磨利，斷了可以重鑄，倘若被珍視可以傳世千百年，但若是得不到重視，或許鑄成當日就隨意在石頭上被敲斷，在草叢深澗為歲月鏽蝕消融……”
“獵魔人是人類手中最鋒利的劍，能讓一把劍失去作用的，從來都隻有人類本身。”
“你到底想說什麼？”艾林忍不住問。
艾達·艾敏沒有回答，她回頭繼續向前走，語續前話：
“獵魔人教團的委托之所以被限製，起因是教團的獵魔人大部分品行純良，幫助了被人類趕到世界邊緣的艾恩·希迪。”
“獵魔人計劃剛開始時，人類和艾恩·希迪關係緩和，自然沒事。”
“但時間一久，短生種的貪欲變難以抑製，他們想要更多，想要艾恩·希迪直接滅絕。”
“那時，獵魔人教團的行動，自然就引起了一些貴族的不滿，他們發現獵魔人教團不再是一把好用的劍了，自然就謀劃著把他毀掉……”
“我也是短生種人類。”艾林忍不住打斷。
“哦，真的嗎？”艾達·艾敏沒有回頭，“你們真的還是人類嗎？”
“有人類能活三四百年，眼睛是豎瞳，還會施展法術？”
“術士……”
“術士也算人類？”艾達·艾敏反問，“與其說術士和獵魔人是人類，不如說是艾恩·希迪，你看我們之間的相似度，可比你們與人類的相似度更高，何況……”
她頓了頓腳步：
“人類本身真的認可你們，認可術士和獵魔人是他們的同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