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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老公爵手足無措地撐著手杖站了起來，“邪神來了？”
伊安娜猛地轉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給絲毫麵子地大聲斥責道：“噤聲！”
緊跟著向南尼克和萊莎使了個眼神。
她們走到大廳正北方，雕刻著聖像的牆壁前，雙手合十，低頭彎腰，虔誠高聲唱頌：
“禮讚萬物之母，豐產、收獲和分娩之神，永恒的少女、母親、老嫗的守護者……”
唱頌之聲還結束，大廳內似乎突然出現了無數隱形的牆壁。
三個祭司的聲音重疊起了數不清的聖潔回聲。
如此異樣，沒有人再敢安安穩穩地坐在座位上了。
蒂莎婭·德·維瑞斯精致的麵容上，詫異的神色難以抑製地流溢而出。
她愣了一秒，揮手取消身上淡紫色的魔法屏障，向身邊茫然不知所措，但維持了一定秩序的女術士們做了個手勢。
緊跟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撫平衣裙上本就沒有的褶皺，鄭重地走到祭祀們身後，右手撫胸。
梅裡泰莉是所有女性的守護神。
所有女性包括女術士嗎？
當然。
現如今梅裡泰莉神廟可能因為神靈隱退，在漸漸失去往日的影響力。
但在蒂莎婭那個年代，北方大陸沒有任何女性是未受過女神恩惠的。
出生時的接生婆是梅裡泰莉的祭司、孤兒院的教士、受傷生病時的醫師、老去孤苦後的庇護所……
甚至現如今，女術士的地位之所以能與男巫平等，也有很大原因都要歸功於梅裡泰莉。
其他女術士有的滿臉迷惑，有的恍然大悟，有的激動虔誠，但在如此異象之下，眾人麵麵相覷後，都跟在蒂莎婭身後，同聲禮讚：
“禮讚萬物之母，豐產、收獲和分娩之神，永恒的少女、母親、老嫗的守護者……”
也在這一刻，層層疊疊的禱告驟然高亢了數倍。
同時燭火驟變璨金色，仿佛將整個大廳都鋪上了一層金箔。
“嘩~”
一道白熾的光柱從天而降，落在梅裡泰莉的聖像。
樸實無華的石像，慈祥的麵容頓時變得生動起來，莊嚴肅穆。
祂似乎抬眼掃視了一下大廳，比君王還要肅穆的威壓令所有人都本能地將頭深深下埋。
祂沒有說話，揮手一指，射出一道金光落在伊安娜身上。
梅裡泰莉神廟的大祭司稍顯佝僂的身軀立刻變得挺拔。
“驅……魔……”
刺目的金光驟閃，令所有人都閉上雙目。
等他們再睜開……
梅裡泰莉的聖像如往常那樣慈祥，樸實，甚至還有歲月留下的蝕刻缺口。
空蕩蕩的大廳，唯有高遠空靈仿佛自高天而來的聖音，在回蕩。
祭司、女術士依舊低著頭，不敢抬起，直到回蕩的聖音完全消失，才有人竊竊私語。
“那……那……那是女神？”
“好……好像是……”
“驅魔……祂為了這場戰鬥特意賜福的嗎？”
這是還沒回神的女術士。
“天……天哪，亞瑟，我剛剛都說了什麼？”這是瞪大了眼睛，神色驚恐的老公爵。
亞瑟識趣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當老公爵下意識問出這個問題後，在場的所有女性都蹙著眉毛瞪視著他們。
老公爵毫無所覺，反而看向亞瑟的時候，一眼望見了伊安娜。
“伊……伊安娜，你……你的臉……”他語氣驚愕。
這時候其他人才發現。
梅裡泰莉神廟本垂垂老矣的伊安娜，不僅身姿挺拔，端莊。
臉上歲月遺留的溝壑竟然被撫平，變得光滑如同少女，雖然那雙瞳孔依舊深邃，帶著與麵孔迥異的蒼老。
此時伊安娜的相貌，竟然不輸在場的任何一個女術士。
反而那種聖潔、悠遠的氣質，令她仿佛超然於外的神女。
一聲聲驚呼此起彼伏。
“神術的副作用罷了，”伊安娜沒有驚訝，顯然從女神的賜予中獲得了某些信息，“女神賜予我克製邪神的神術……”
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她神色複雜地轉身。
所有人也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然後又是一聲聲驚呼。
女神遺留的痕跡並未完全消失。
因維瑟米爾正呆愣地看著手中，懸浮在掌心上空四指距離的四個護符。
這些護符正帶著顯著的神聖氣息，閃耀著璀璨的金色光芒。
似乎就是為了讓眾人見證這一幕，當所有人都轉身看見這些護符後……
金光隱去。
護符輕輕落在了維瑟米爾的掌心。
伊安娜看著這四個護符，偏頭覷了眼拚命想藏在南尼克身後的小祭司，突然發問：
“艾林在哪？”
“聖像室。”驚愕中的維瑟米爾不假思索。
下一秒。
“砰！”
大廳的門被猛地推開。
一個年輕的祭司衝進大廳高喊：“大祭司！大祭司！神跡！神跡！”
“在哪？”伊安娜問。
“聖像室。”女祭司氣喘籲籲地道，“聖像室內竄出一道金光，衝向了天空，好多人都看到了……”
刹那間。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維瑟米爾的身上，其中更有蒂莎婭·德·維瑞斯宛若實質的探求視線，令他頭皮發麻，不自然地後退了兩步，頂住了牆。
他屬實沒想到，隻是作為旁觀者，來探聽驅邪流程的他，竟然會有一刻成為整個會客大廳的“主角”。
雖然這個“主角”他並不想當……
而真正的“主角”……
“梅裡泰莉在上啊！”
“天殺的艾林，你到底又乾了什麼？”
感受著腦海中恍若山崩海嘯般的精神波動，維瑟米爾忍不住在心裡大聲發問。
“好了！”伊安娜清了清嗓子，轉移了眾人注意力。
她對茫然不知道大廳發生了什麼的祭司，安排道：“海莉亞你先出去吧，那確實是女神降臨的神跡，不過讓神廟裡的人暫時不要靠近聖像室。”
“是，大祭司。”海莉亞輕輕將門關上。
“讓我們繼續討論討伐邪神的指揮權……”
伊安娜話音未落，蒂莎婭若有所思地覷了眼維瑟米爾攥在手中的護符，又看了眼伊安娜毫無瑕疵的俏麗麵容，打斷道：
“不用討論了！”她輕輕搖了搖頭。
梅裡泰莉神降且降下神令之後，會議主導權已經徹底落在了神廟手中。
不過她也樂意見到這一幕的發生。
強取指揮權隻是為了保證艾瑞圖薩的利益不會被刻意損害，又不是她真的對自己的指揮藝術很自信。
她遵守古老盟約來到這裡，不是來奪權的。
最適合的人在最適合的位置上，對所有人都好，而誰才是最適合的人，隻有本地人知道。
不過想讓她徹底交出指揮權，還差一個步驟。
“大祭司可否按照古老盟約曾經履行過無數次的那樣，起誓？”
“當然！”伊安娜回答得毫不猶豫。
隨後她整理衣著，麵朝牆上的梅裡泰莉三聖像起誓：
“梅裡泰莉在上，我以偉大的人類庇護者、萬物之母，豐產……的守護者，梅裡泰莉女神人間代行者的身份，以女神賜予的神力起誓……”
她的誓言剛說出口，便有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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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脫離她的唇便有了重音，像是另一個人在神國當中複述，並印刻在某個神聖之所。
蒂莎婭·德·維瑞斯見狀，身體瞬間又鬆弛了一些。
“……公正之心跳動在我的心臟，我的眼睛丈量神明給予的尺度……”
“……當公正之心被玷汙，祂會離我而去……”
“……當神明的尺度被破壞，盲目之殃將殘我餘生，賜我背誓者的苦痛和折磨……”
伊安娜黝黑的瞳孔泛出金光。
老公爵和亞瑟眼睛都不眨的看著一字一句的誓言，帶來的神聖變化。
維瑟米爾皺著眉。
蒂莎婭欲言又止，等伊安娜將所有誓言全部頌完，輕聲道：
“不必到此等程度，背誓懲罰太過殘酷……”
雖然同樣是神前誓言，但也是可以選擇背誓懲罰的。
蒂莎婭的本意隻是有個差不多的懲罰，類似神力灼燒、眷顧背離……
能讓她對其他女術士交代過去就行，畢竟梅裡泰莉都親身降臨了。
誰能想到伊安娜竟然選擇的事最重的“背誓者”誓言。
說實話。
術士或許對其他方麵的研究可能都不夠深入，但對誓言的研究卻從各個層麵來講，都是頂尖的。
利用誓言的錯漏之處，對北方大陸頂尖的術士蒂莎婭而言，需要花費一些代價，但並不是做不到的。
伊安娜這等於是將自己的生命，放在了她手上。
而且，梅裡泰莉神廟的大祭司，會孤陋寡聞到不知道術士的“獨特”專長嗎？
蒂莎婭深吸了一口氣。
梅裡泰莉神廟一如既往的無私和大局為重，顯得她不停計較著得失的那顆心臟，比食屍鬼的那團腐肉跳動的肉塊還肮臟。
伊安娜擺擺手：“我並不打算背誓，背誓懲罰再重於我何乾？”
她感受著心臟處的灼熱。
那是誓言留下的神印痕跡，一旦背誓便會將她的心臟奪走。那時她並不會死，而是生不如死地體味一切懲罰之後，靈魂不被任何神靈接受地痛苦死去。
當然。
還有一點，外人不知道。
誓言蘊藏著這個世界最古老的力量，越是殘酷的誓言，世界便越會反饋出不可言的神秘力量，讓她能更好地掌握女神賜予的神力。
雖然不知道艾林做了什麼，喚醒了長久“沉睡”的女神。
但突然降臨的她從未感受過的強大神力，卻令她仿若稚童舉長劍一般難以操控。
神力似乎都擁堵在血脈中。
如今正好要立誓，那便乾脆立下最苛刻的誓言，向整個世界借力。
艾林給了她戰勝邪神的希望，她必須儘可能地多掌握一些力量，不能浪費艾林的付出，雖然她並不知道艾林都付出了什麼。
樸素的想法，不過似乎起到了意外的效果。
蒂莎婭沉默了片刻，因誓言已立下，現在再提起，無論說什麼都太過虛偽。
於是她徹底放棄了所有指揮權：“艾瑞圖薩學院遵守古老的盟約，所有女術士都將都聽從神廟的一切安排。”
頓了頓，她又鄭重地直視著伊安娜的雙目，補充道：“包括我在內！”
包括“我”在內……伊安娜頓時眼睛一亮。
術士可不是士兵，人越多越強。
蒂莎婭一個人的作用或許能趕上其他女術士之和，而作為艾瑞圖薩的領袖，原本她不可能接受任何人的指揮。
“艾爾蘭德也遵守古老的盟約，聽從神廟的一切安排。”老公爵也道。
因梅裡泰莉女神的降臨，形勢豁然開朗。
伊安娜眉頭舒展。
指揮權確立之後，對邪神的討伐立刻進入實質性的進展，很快在眾人的集思廣益之下，便形成一個粗糙的計劃，然後開始思慮其中的細節。
維瑟米爾也在此時握著溫熱的護符，打起精神傾聽。
雖然他不知道現在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女神降臨，並賜福護符，似乎徹底將他們的意圖，暴露在伊安娜麵前。
沒見萊莎正躲著伊安娜的視線，幽怨地看著他。
可維瑟米爾又能怎麼辦，梅裡泰莉女神也不是他能操控的啊……
不把護符都收走，萬一那小子不要命地直接跑了呢？
大獅鷲隻聽艾林的命令……
“一切都是艾林的錯！”
他有意無意地避開萊莎的視線，在心裡歎了口氣。
搞出大動靜之前，也不知道提前和自己人說一下。
現在搞得這麼尷尬，該怎麼收尾？
維瑟米爾絞儘腦汁，一邊記錄討伐的計劃，一邊思索怎麼說服剛被神賜的伊安娜。
但直到會議快要結束，他都沒能想出一個所以然來。
而現在……
討論漸止的眾人，一個個將視線漸漸地看向了維瑟米爾，和他掌縫中露出的護符。
維瑟米爾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我聽說神廟裡還有九個狼學派的獵魔人……”蒂莎婭看著維瑟米爾暗金色的貓瞳，若有所思道，“怎麼剛剛沒有討論這些獵魔人的安排，他們……不參與嗎？”
“七個剛下山的年輕獵魔人應該是不參與的，他們會為軍隊製作一種劍油。至於維瑟米爾大師和艾林爵士……”
伊安娜頓了頓，又神色複雜地瞥了眼躲在角落，低頭看腳的萊莎，望向維瑟米爾。
“維瑟米爾大師，你們是不是有什麼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