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高山吹向平原。
一團團雲朵飄過月亮,懸停在大塊青石鑄成的城市上空。
“‘公主’的城堡上空,沒有巨龍在飛舞,城下也沒有重兵圍困……”
“霍頓撒謊了。”
維瑟米爾將韁繩係在古道旁的樹上,兩隻暗金色的貓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輝,難以抑製地透出了一絲惱怒。
正是因為霍頓來信中的緊迫、焦急,簡直十萬火急,他才如此匆忙地剛回凱爾莫罕,又帶著艾林下山。
一路上風雨兼程,幾個年輕獵魔人的兩胯都磨出了血泡,還引起了敵視獵魔人的高位男巫的注意……
結果到這一看……
彆說巨龍和重兵了。
弗堅從山石中鑿出來的堅固城牆,連一點被圍困襲擊過的跡象都沒有。
城門外樹林灌木都和上次過來時一模一樣……
不!
甚至因為到了綻放之月,樹木枝葉旺盛,灌木叢中開出花朵,簡直稱得上生機勃勃。
他的學徒判斷的沒錯。
科德溫的軍隊從來都沒有到達過這個地方。
“嗯……”艾林撫了撫蘿卜額前的鬃毛,“撒謊是肯定撒謊了,不過來都來了,先進弗堅看看……”
頓了頓,他接著道:
“總不能一封求救信送上凱爾莫罕,就隻是為了耍我們玩吧……”
“那他就完了!”維瑟米爾氣憤地按了按黑色寬簷帽,露出的一隻眼睛裡滿是殺氣。
即便霍頓是矮人鑄造大師,也沒有資格這麼戲耍狼學派。
“呼~”
深呼吸,平複惱怒的心境。
維瑟米爾抬頭看了眼,如巨獸般匍匐在山巒間的巨城:
“進城的時候還是小心一點,以防萬一。”
“好的。”
……
經過青草試煉改造的獵魔人,每一個都是天生的刺客。
腳步輕盈、感知敏銳、體力充沛……
尤其是在夜晚,城市巷道橫縱,人煙稀少。
比較起來。
艾林甚至比年長他幾十、幾百倍的維瑟米爾,還要嫻熟於此道,簡直如魚得水。
即便隻來過弗堅一次,隻短暫待了一天。
他也總能先於維瑟米爾找到合適的落腳點,躲避路人和守衛的視線盲區。
驚得隻能勉強跟隨在他身後,指指大概方向的獵魔人大師驚訝不已。
怎麼說呢……
貓學派在暗殺方麵確實是專業的,lv5的貓學派雙手劍是真的好用。
進入弗堅之後,兩個獵魔人也就因為夜晚城門緊閉,翻越城牆花了一些功夫,都沒人察覺,便來到了弗堅城主、矮人鍛造大師霍頓·魁剛的石房子前。
“沿路的守衛還是亞甸的人,守衛與上次來時相比,稍微多了一些,但畢竟兩國交戰,也算是正常現象……”
維瑟米爾一邊小聲碎碎念,一邊打量霍頓居所周圍的守衛分布,和守衛臉上的表情,放棄了心裡最後一絲對矮人鍛造大師的信任。
“彆想了,維瑟米爾大師。”艾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聽呼吸聲,霍頓應該正在臥室裡休息,我們去見他一麵就知道真相了。”
維瑟米爾點點頭。
從巷道中走出,躲過來往的鬆懈的守衛後,上前兩步,輕身一躍便輕鬆跳到了二樓的露台。
艾林緊隨其後。
慘白的月光在露台上鋪滿了白霜,木門緊閉。
“呼——嚕——”
震天響的呼聲從門縫間擠了出來。
“睡得還挺香。”
維瑟米爾冷笑一聲,推了下門。
木門晃動了一下,穩穩當當地,未被推開。
門被鎖上了。
瞥了眼門縫。
一根手指粗的金屬杆橫亙在中心。
不過這難不倒獵魔人大師。
維瑟米爾雖然不懂開鎖,但他懂得一個常識:金屬在高溫之下是會融化的。
伊戈尼法印的高溫足以融化鋼鐵。
他右手前探,運轉魔力,正欲用法印將木門縫中的鐵杆熔斷。
艾林伸手握住了獵魔人大師的右手,打斷了他:“我來吧。”
“你來?”維瑟米爾愣了一下,下意識讓開。
誰用伊戈尼不都是一樣的嗎?
他困惑地盯著艾林的動作,卻發現他沒有使用伊戈尼火焰法印。
而是雙手在門前眼花繚亂地撥弄了幾下。
“哢嗒~”
一聲輕響,木門就鬆動了。
“嗯!”維瑟米爾看向艾林的目光立馬就不一樣了。
剛才一路上的潛行,還可以說艾林的天賦比較高,天生對彆人目光還有適合隱藏的地點比較敏感。
可這“開鎖”……哪有人天生就會開鎖的……
他的學徒從哪裡學會的這個技巧。
“艾林,你……”
“一些不值一提的小技巧,”艾林擺了擺手,“正事要緊。”
是的,比起狼學派雙手劍中的純粹,一些簡單門鎖的開啟也是貓學派雙手劍中的內容。
這個露台的鎖恰巧就在“一些簡單門鎖”的範圍內。
維瑟米爾點點頭,暫且放下疑惑,推開門。
“吱呀~”
木門被推開。
霍頓·魁剛閉著眼一個人躺在堅硬的石板上,呼聲震天。
“哢嗒~”
艾林把露台的門再次鎖上的時候,維瑟米爾已經走到了矮人獨特的石頭床前。
“啪~”
一把掌拍在霍頓的腦門上。
呼嚕聲頓時停了。
霍頓懵懵懂懂地睜開雙眼,看了獵魔人大師一眼後,立刻瞪大了眼睛。
“維瑟米……”
“小聲點!”維瑟米爾瞪了霍頓一眼,捂住了他的嘴,見他點頭才輕輕鬆開。
出乎兩個獵魔人意料,霍頓出口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驚恐地質問,而是一把握住了維瑟米爾的手,驚喜道:“你們狼學派終於來人了!”
艾林和維瑟米爾麵麵相覷。
……
“你的意思是那封信,是亞甸的國王強迫你寄給我們的……”維瑟米爾揉了揉頭發。
因為擔心出現意外,他將他的帽子放在了弗堅城外的馬上,這時被樓梯間的風吹著頭發,忽然有些不太舒服。
“準確來說是亞甸國王騎士團的人……不過也差不多就是了……”換好衣服的霍頓,提著燈在前麵引路,“德瑪維二世在卑鄙無恥這一項上,總是有出人意料的天賦不是嗎?”
燭光晃動著,在狹窄的樓梯間投下三人的巨大影子。
“當初他也是……”
“找人偷了你最心愛的錘子,又趁你找錘子的時候,把你的鍋爐和鐵氈都一並偷過來,你沒有辦法才答應了那個無賴國王的請求,是吧?”維瑟米爾出聲打斷,“這個故事你已經和我說了很多次了!”
“艾林也聽過了。”頓了頓,獵魔人大師又補充道。
“好吧。”霍頓咂吧咂吧嘴,瞅了艾林一眼,長長的黑色胡須一顫一顫的。
沉默了幾秒,他才從話語被打斷中恢複過來。
“雖然我是在德瑪維二世的強迫之下才寄信的,不過我也不得不為他們說一句好話。”
霍頓腳步不停,回頭認真地看了維瑟米爾一眼:“德瑪維二世也是逼不得已的。”
“發生什麼?”
“兩三周前,溫格堡遭到了大獅鷲的襲擊……”
大獅鷲……艾林下意識看了維瑟米爾一眼,恰好與獵魔人大師的視線對上。
“那隻扁毛畜生,某一天忽然從天空中落下,翅膀扇動的狂風,將溫格堡下城區的一大片棚屋全部吹翻了……”
“然後幾乎每一天都會光臨那座因為戰爭幾乎被掏空了城市——現在的溫格堡或許是整個北方大陸最貧窮的王國都城了,據說連德瑪維二世的小金庫裡,都一個銅板不剩——大獅鷲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怪物,城池裡僅剩的幾個守衛也因此死傷慘重……”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獵魔人,所以德瑪維二世就派人找到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泄露了你們在我這裡留宿的消息——為了避免信鴿被科德溫的人截獲,亞甸腹地遭遇混亂的消息被地方知曉,就借口弗堅被圍,我生命垂危,想吸引來一些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過來……”
“沒想到來竟然就是你……你們兩個……”
“對了,我上次聽到你們的消息時,你們不是還在艾爾蘭德嗎?怎麼能收到我的信?”
未等兩個獵魔人回答,矮人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捋著長須的手一頓,回頭看向艾林一眼,露出了豪爽的笑容:
“乾得不錯,艾爾蘭德的五月節國王。”
“也隻有你這樣的獵魔人,才配得上我精心雕琢出的大美人,相信我,當你見到她時,你就一定會愛上她……”
“不要說題外話了,霍頓!”維瑟米爾打斷矮人,“所以德瑪維二世就是想找人消滅那隻大獅鷲是吧?”
“這可不是題外……好吧好吧……”在獵魔人大師的瞪視下,矮人退卻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把它趕走也行,隻要不再襲擊溫格堡就成……”
“因為那隻扁毛畜生,溫格堡向前線輸送物資的道路,已經徹底不能用了,現在都要繞很遠的距離,後勤壓力很大。”
“據說前線那裡亞甸的勢頭正好,德瑪維二世眼睛都急紅了,有一天王都裡的糧倉被那畜生糟蹋了,他差點衝上去和那頭大獅鷲同歸於儘,還好守衛們動作夠快。”
“你們去溫格堡的時候,大可報一個誇張點的酬勞,這可是難得發財的好機會……”
“為什麼不去找男巫……”維瑟米爾抿了抿唇,眉頭緊皺,“我的意思是溫格堡應該也是有宮廷法師的,對他們來說殺死一隻大獅鷲或許很難,但把它趕走應該還是能做到的。”
“不要說這樣外行的話,維瑟米爾……”霍頓沒有回頭,腳步頓了頓,才繼續沿著樓梯向下。
“就算是鄉間的農夫,也知道男巫的大本營在科德溫。”
“何況溫格堡的那個叫弗裡茲的,前段時間已經因為間諜罪——鼓吹戰爭、泄露重要情報、誘因魔物、破壞道路——被戴上了阻魔金鐐銬,關進了地牢裡。”
“德瑪維二世隻是卑鄙無恥,又不是傻。”
語罷。
整個樓梯間突然陷入了沉默。
隻有三個人的腳步聲,在堅硬冰冷的石壁間來回碰撞。
“霍頓,你知道的狼學派……”
“到了!”維瑟米爾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矮人打斷了。
兩個獵魔人抬頭。
一扇幽藍,在燭燈之下閃爍著點點輝光的金屬門出現在麵前。
金屬門上蝕刻著無數繁密的符文,還有很多扳手和輪轂一樣的東西。
艾林雖然不知道金屬門上雕刻著符文是什麼含義,有什麼作用,但他認出來這幽藍的質地分明是世界上最昂貴的金屬——阻魔金。
這可不是用伊格尼能熔開的門鎖了。
這裡也不是他們上一次過來時,測量身體尺寸的地方。
“麻煩背對我。”矮人道。
兩個獵魔人對視一眼,自覺地轉身。
“嘎吱——滋——”
各種古怪的金屬摩擦和機械運轉的聲音響動。
過了好一會兒。
“可以了。”
獵魔人聞聲回轉。
矮人的右手此刻正握在那個幽藍的扳手上,臉上自豪地一笑:
“藏寶室,存放著我最自豪的作品、世界上最稀有的材料、還有無數珍寶。”
“維瑟米爾,艾林,若不是看在你們過去的品行一向不錯,我又和狼學派關係一向很好,才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帶你們來這裡。”
接著不等兩個獵魔人說話。
“滋啦——”
沉重的阻魔金大門開啟。
淩冽的冰冷白霧瞬間湧了出來,滿溢了整個樓道。
待霧氣散去,矮人驕傲地昂著頭,捋著胡須。
在他身後,是一片差不多有凱爾莫罕城堡大廳麵積的巨大阻魔金“箱子”。
是的。
在矮人手中燭光,還有藏寶室內魔法燈的照耀下……
地麵、四周牆壁和天花板都閃爍著阻魔金獨有的藍色光澤。
整個藏寶室就是一個巨大的阻魔金保險箱。
向內裡看過去,艾林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珠光寶氣。
除了一些珍貴的魔物材料,最多的還是劍、錘、刀、斧,還有各色的盔甲,幾乎每一個都散發著溫和的魔法輝光。
“嗡嗡~”
兩個獵魔人胸前的學派徽章都貪婪地劇烈嗡鳴起來。
不過他們都沒有在乎胸前的震動。
艾林的目光在藏寶室內掃了一圈後,幾乎瞬間就鎖定在東北角一套紅色的中型甲胄上。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那就是他的狼學派大師套裝。
可是……
“這和維瑟米爾身上的這件,看上去區彆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