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大人，這裡就是班拉磨坊。”
佝僂著身子的向導，縮手縮腳地指著月光中的陰影。
水車嘩啦嘩啦地攪動著河水，像是怪物藏在黑暗當中，在呼吸，在等待著獵物主動走進它的血盆大口中。
這可怕的氣氛，令膽子本就不大的向導，不由得又向後退了一步。
“呼哧~”
戰馬打了個響鼻。
熱氣驀然噴湧在他裸露在外頸側，嚇得他差點喊出聲來。
“滾開！”
護衛不屑地斥了一句，用沉重的劍鞘，將向導從前方扒拉開。
“呼~”
伴隨著風聲，幾個光球分散，飄到磨坊四周。
緊跟著忽地大放光明，將磨坊照耀得宛如白晝。
一個光頭男巫睜開雙眼：“沒有水鬼……”
森尼點點頭。
很快。
一行人便騎馬行了過去，翻身下馬。
護衛們在接收到男巫們的法術護盾後，熟練得開始檢查磨坊內的屋子，避免有怪物藏在角落，突然竄出來襲擊。
不一會兒。
護衛們回來，然後領著幾個法師來到穀倉。
“磨坊裡的水鬼都被消滅了，隻留下這些血跡。”一個護衛指著地上暗紅發褐的斑點。
男巫們點點頭，沒人覺得奇怪。
普通人對低級魔物沒有辦法，但有本事行走諸國，販賣武力的傭兵們，自然不可能解決不了一群水鬼。
森尼打量著穀倉，溫言命令：
“弗雷澤、約翰、奧斯丁，你們去布置驅邪儀式……”
隊伍中的三個男巫立刻走了出來。
一個從護衛手中的幾個馬鞍袋裡取出鹽、粉筆、注魔塵，還有兩小罐黃色的液體。
一個開始計算，磨坊中最適合布置儀式的地方。
最後一個則帶著兩個守衛，到磨坊外挑選適合儀式的木頭。
一時間，森尼的周圍頓時空了不少。
原地停駐片刻，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地麵上大灘大灘的腥臭血跡上。
“所有的都被處理了？”森尼沒有抬頭。
“除了血跡，一塊肉都不剩。”搜查屋子的護衛默契地回答。
循著血跡，森尼帶著兩個護衛走到了河邊。
光照術，畢竟不是真正的日光。
奔流的河水僅有淺淺的表層被照亮，反射出遊離黑點狀的浮遊生物。
河水更深處還是一片漆黑的深淵。
陣陣濕潤的水汽裹挾著獨特淡淡水草腥味，撲麵而來。
一個護衛見法師鞋子距離河道僅有兩指的距離，忍不住出聲勸阻：“森尼閣下，還是離水邊遠一點……”
“奔赴前線的戰爭傭兵需要將屍體清理得這麼乾淨嗎？”
“似……似乎不需要……”被法師打斷的護衛愣了愣：我們解決了水鬼之後，也是讓那些接收的仆從，自己清理和打掃的。”
“你覺得有問題？”空閒的那個男巫走了過來。
森尼沒有回答，反而問道：“米格爾，你那有第五元素、白色桃金娘花瓣、珍珠、月之碎片、柏柏堪果實嗎？”
“水占卜……”被稱為米格爾的男巫神情詫異，“森尼，你來真的？”
“有嗎？”
“這些都是常用的儀式材料，不過第五元素和月之碎片可不……”
“回去給你記在我項目的經費裡。”
“嘖嘖……為了一群傭兵……”米格爾嘖嘖稱歎，“需要我幫你布置？”
“去吧！”森尼應道。
然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了遠處正在布置驅邪儀式的男巫們一眼，補充道：
“就在這裡布置！”
……
銀劍、旋轉、波動……
神秘的儀式圓中，水體組成了灰色的鏡麵，朦朧的鏡麵中一群群水鬼在利刃之下授首。
雖然看不清那些人的麵孔，但那可笑的旋轉劍術和蹩腳的元素戲法，毫無疑問證明了他們的身份。
獵魔人！
而且是狼學派的獵魔人！
被戲耍了的森尼目光愈發森寒，瞪著鏡麵的雙眼，仿佛劇毒的蛇在盯著獵物。
越是想到先前自己所揣度的那些可能，就越是血氣上湧，炙熱的怒火灼燒著他引以為傲的理性。
“這些怪胎好大的膽子！”米格爾額頭青筋隱現，有種獅虎反被野狗挑釁的恥辱。
“咣~”
橙黃色傳送門陡然出現。
“你要去哪？”森尼攔住了米格爾。
“那些怪胎竟敢在我們麵前搞花樣！我要回去通知院長，派人……”
“院長不會派人的，現在不是過去了。”森尼冷冷道。
米格爾愣了一下後，臉色更加難看了。
以院長現在對待激進派的態度，彆說安排人手去教訓那些獵魔人，訓斥他一頓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
“怪胎們還沒走遠，我們現在去……”
“清理水鬼的任務還未完成，”森尼瞥了眼因為傳送門的動靜，向此處張望的其他男巫，一揮手消除了傳送門，打斷了米格爾，“這幾天，我們都走不了，派係的其他人也都被院長嚴厲管束著。”
“那怎麼辦？”見穀倉內有男巫走了過來，米格爾壓抑著憤怒，“就這麼看著那幾個鬼鬼祟祟的蟲子，在我們眼前溜走？”
森尼聞言眼神閃爍了幾下：
“院長現在針對的隻是我們這些激進派的巫師。”
“什麼意思？其它派係的巫師也不會聽我們……”
“不是其他派係的，”森尼搖頭，見穀倉內男巫走近，加快語速，“才被院長邀請來一個出身寇維爾的德魯伊之環的男巫，實戰能力很強，也很認同我們的信條。”
“一會兒你找機會傳送回去，找他追蹤那些獵魔人。”
米格爾怔了怔，點了點頭，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威戈佛特茲，洛格伊文的威戈佛特茲……”
……
雲朵從月亮表麵掠過，月光時不時灑落在大地上，為草地、護城河、聳立的城牆和林立的群塔浸上蒼白的光輝，染上籠罩大地的起伏的陰影。
騎士疾馳在狂風中。
“沒追上來！”稚嫩的驚呼聲仿佛一個信號。
為首的兩個騎士向後張望。
隊伍的身後的道路上空無一人。
來時的密林遠遠地被另一片林地覆蓋，然後村莊，河流，落下龐大陰影的城池……
距離那個無名的磨坊，他們已經離得足夠遠。
母馬發出風箱一樣嘶啞的呼吸。
兩個騎士相視一眼後，點點頭。
騎士們立刻拉扯著韁繩，幾匹母馬喘息著慢下了腳步。
“哈——”
“這可真刺激！”
“那些人就是傳說中的班·阿德男巫？他們的眼神簡直能吸走人的靈魂……我差點沒忍住掐一個昆恩……”
“不是說，那些男巫會讀心術嗎？你不會真的被讀心了吧？”
“應該沒有吧，我都按照離開前幾天，團長和維瑟米爾大師說的要點，放空大腦……”
“我也是！我也是！”
……
學徒們放鬆了下來後，嘻嘻哈哈地在吵鬨。
艾林聽著學徒們的聲音，神經也從緊繃中鬆弛了下來。
戴上兜帽、腰挎劍鞘、藏起銀劍……
事實證明，偽裝傭兵的策略是有效的。
即便直麵班·阿德的男巫，也沒有被看穿身份。
他用腳跟夾夾馬腹，黑色的母馬打了個響鼻，稍稍加快了點速度，與維瑟米爾並齊。
獵魔人大師的表情並不好。
嘴巴緊緊抿著，眉心在陰影下皺成了一團。
“怎麼了？”艾林皺了皺眉，“我們不是順利離開了嗎？”
“沒那麼簡單……”維瑟米爾麵色沉凝。
他沒有立刻解釋，而是微微側頭覷了眼身後的年輕獵魔人。
見他們都在亢奮地談論著剛剛的遭遇，才又看向艾林，以僅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那個說話的男巫，我認識。”
“誰？”艾林下意識問道。
“森尼·沃爾什……”
提到這個名字時，一與人為善的獵魔人大師，臉上夾雜著難以抑製的憎惡和憂慮。
“精通元素魔法和生物改造的專家，班·阿德學院最有希望的院長繼任者，術士評議會掌權人，偽善的逐名之人，崇尚人類純血，憎恨異類的巫師派係領袖……”
艾林的神色越來越嚴肅。
一長串的頭銜說完，維瑟米爾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停頓了一秒，臉色愈發難看：
“異類……包括我們這些本是人類的獵魔人。”
“他曾在阿德·卡萊，擔任宮廷魔法顧問很長時間，前任國王哈克索在他的蠱惑之下，發動了許多次針對精靈、矮人、半身人等異類的戰爭……”
“他不會在乎殺死狼學派的獵魔人帶來的，對班·阿德的道德困境……”
“更重要的是……”
維瑟米爾深吸了一口氣：“他是個非常多疑的人。”
多疑……艾林抿了抿唇：“你的意思是？”
“正如你想的那樣，”維瑟米爾按了按黑色寬簷帽，麵色凝重地望向身後，高塔林立的城池，“即便剛剛僥幸瞞過去了，我們也得做好被發現，被追殺的準備了。”
聽到這話，艾林的臉色真的有點不太好看了。
被男巫追殺，這並不是容易接受的事情。
與前世各種、遊戲、電影中不同，獵魔人世界強大的男巫並不是近戰脆皮，琉璃大炮。
相反。
逾是強大的巫師在近戰方麵就逾是重視。
前世原著中，就出現過一個男巫僅憑棍技，在沒有使用魔法的情況下，兩招之內就製服了身經百戰的獵魔人傑洛特，隨後打斷了他的大腿骨。
中傑洛特的身份和實力，換算到現實中，至少也是艾林眼前維瑟米爾的層次。
甚至由於其女術士血脈，在法印能力上的強化，應該比維瑟米爾還要強上幾分。
稍加對比，實力差距簡直駭人。
至少艾林都做不到，光靠劍術，兩劍就解決維瑟米爾。
至少目前不行。
而且即便不談前世——畢竟那隻是虛構的——剛穿越過來的時候，薇拉輕輕吹口氣，便仿若神明一般，將整個殺手湖中成千上萬隻水鬼全部變成水蛭的壯觀場麵。
直到現在，都令艾林記憶尤新。
因此，即使現在的艾林已經可以輕鬆狩獵大型魔物了，他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和巫師們對上。
“確定嗎？”艾林鬆了鬆緊攥在手心的馬鞍，深吸一口氣。
“不確定……”維瑟米爾搖頭。
沒等艾林鬆了口氣，他又道：“不過，我不覺得森尼與我們的相遇會是巧合。”
“你的意思是？”
“彆忘了，那個磨坊……”
艾林聞言一怔，心中些許僥幸時消失無蹤。
是呀……
那些男巫跟著一個普通村民模樣的可憐人能去哪呢？
被水鬼占領的磨坊中，可是還有好幾袋麵粉，以及大堆未加處理的麥子。
所以……
艾林擰著眉毛，向後看了看，還處於“躲貓貓”勝利喜悅中的年輕獵魔人。
該怎麼儘快殺死一個資深的男巫？
他的手下意識放在了腰間，本能地摩挲著巴爾莫粗糲冰冷的劍柄。
不！
可能還不止那幾個男巫！
班·阿德學院不會插手進來嗎？
艾林想了想，意念一動，打開狩魔手記。
【狩獵任務：水鬼iii（擊殺水鬼1341000）】
【狩獵任務：妖靈ii（擊殺妖靈110300）】
【狩獵任務：食屍鬼i（擊殺食屍鬼23200）】
【狩獵任務：小霧妖i（擊殺小霧妖2100）】
……
任務列表中，任何一個狩獵任務距離完成都還差很遠。
目前進度最快，最有可能完成的，竟然還是水鬼的狩獵任務。
也對。
誰讓水鬼這種生物，根本不挑環境，什麼地方都有呢……
“不過不行……”艾林在心裡搖搖頭，“二階段水鬼的狩獵任務完成時的異域融合，場麵已經非常大了，至於三階段……”
或許那鋪天蓋地的水鬼，就得換成鋪天蓋地的水鬼王和巨沼仙了吧……
光是幻想一下那個畫麵，艾林就打了個冷顫。
“不行不行，彆到時候男巫們沒搞死，我自己反而沒逃出來……”他在心裡否定了這個想法，“至少得等到閃爍和傳送門再升個幾級……”
“因此……”
“還是食屍鬼吧，一階段狩獵任務加上二階段的雖然有五六百隻，但弗堅那裡正是戰亂的地方，聚集的食屍鬼肯定不少，足夠了……”
正在艾林在思索，怎麼儘快給班·阿德找些事情做的時候。
維瑟米爾見到他眼神空洞，臉上表情陰晴不定，還以為自己給的壓力太大了。
“彆太擔心了……情況還沒到最壞的時候……遠遠沒有……”維瑟米爾輕輕拍了拍艾林的肩膀，“你是我見過的實力成長最快的獵魔人，缺的隻是時間而已。”
“我相信，再有五六年的時間，你一定能輕輕鬆鬆，擊敗森尼那樣的男巫。”
“隻不過，這趟旅程又要再加速了。”
語罷。
沒等艾林回複。
維瑟米爾右手撫在馬的頸部，感受了一會兒馬的脈搏，回頭高喊：“小崽子們，都休息好了嗎？”
“沒有！”
“這才剛慢下來……”
“我的大腿內側還疼著……”
抱怨聲驀然響起。
不過維瑟米爾像是沒聽到一樣，嘴角微微一勾：
“很好，看來都休息好了。”
“那就快馬加鞭，我們要在天亮之前，見到阿德·卡萊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