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
獵魔人一愣。
伊安娜是薇拉的養女，而他隻是和女術士學過幾天煉金術，似乎有些牽強。
不過他看了眼伊安娜有些意味深長的眼神，並沒有否認。
無論怎麼說，被一個正神教派的大祭司當做一家人，都不會是壞事……
當然他也沒有厚臉皮地應下，隻是含糊地點點了頭，又道了聲謝後，便將這一節略過去了。
天已經黑了。
伊安娜和艾林沒聊幾句，便向著神廟內走去。
“走吧，乖孩子，先將肚子填飽，之後我再帶你去找薇拉和維瑟米爾……”
……
獵魔人世界的作息與前世不同，雖然才剛入夜，神廟當中已經沒什麼人走動了。
或者說隻有固定的地方人來人往。
譬如專門用來接生的地方。
畢竟生命可不會挑時候出世。
路邊火炬“劈啪”的火光下，少數幾個行色匆匆的祭司也都是向著那地方走過去，見到伊安娜也都隻是點了一下頭就離開了。
不過雖然行人很少，卻並不像其他地方的夜晚一樣安靜。
至少以獵魔人的敏銳感知，時不時就能聽到焦急的呼聲，與生機盎然的啼哭。
令人莫名地安心與舒適。
走到食堂時，早就過了飯點，裡麵什麼人都沒有了。
不過跟著神廟大祭司走過來的獵魔人，肯定不會餓肚子。
他看著伊安娜在內室搗鼓搗鼓，熱了一小鍋牛奶，煎了幾個雞蛋。
然後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籃子的麵包。
伊安娜忙碌的時候，獵魔人自然不好意思歇著，不過幾次想幫忙都被拒絕了。
旁觀著伊安娜熟練地煎蛋熱奶，又想起剛剛“一家人”的說法，獵魔人莫名有一種他們真的是親人的錯覺。
回神之後，隻能在心裡感慨梅裡泰莉女神的祭司名不虛傳，親和力是真的高。
伊安娜將撒了些許鹽巴、油汪汪的煎蛋和熱過得牛奶端到餐桌上，道：
“我們回來的太遲了，隻能弄點簡單的填飽肚子。”
“已經很不錯。”獵魔人將手上的一籃麵包也輕輕放下，搖了搖頭。
確實如此。
有鹽、有油、雞蛋、牛奶再加上麵包。
這個夥食雖然談不上豐盛，但在這個物資匱乏的世界，卻已經堪稱奢侈了。
尤其是一大碗熱氣騰騰牛奶喝下去，暖暖的熱量從胃裡散發出來，仿佛驅趕走了一天的疲憊。
至少在沒有瑪麗隨行的旅途中，艾林和維瑟米爾大多拿著乾糧墊吧墊吧就過去了。
聽到獵魔人的話，伊安娜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艾林的貓瞳突然就歎了口氣，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
眼底有獵魔人讀不懂的複雜味道。
……
離開食堂，獵魔人先跟著伊安娜去尋找薇拉。
說起來，自從那天女術士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將一大堆材料取出離開，他已經有三四天沒有看到女術士和瑪麗了。
維瑟米爾倒是昨天才跟著送飯的萊莎過來過。
這幾天他一直與南尼克和萊莎檢索神廟藏書中有關狂獵的書籍。
不過由於卷帙浩繁，南尼克和萊莎畢竟是祭司，還有神廟的事物要去處理。
所以到目前為止，幾人也隻是將可能存在相關內容的書挑選了出來，還沒正式開始看。
“這幾天薇拉女士在做什麼？”走在僻靜的碎石小路上，獵魔人好奇地看向伊安娜。
伊安娜想幾秒，道：
“我昨天看到她時，好像在給瑪格麗塔和葉妮芙上課……”
薇拉給瑪麗和小怪物上課？
不是瑪麗給小怪物上課嗎？
艾林有些奇怪。
在凱爾莫罕的時候，每次他去煉金室。
瑪麗要麼趴在桌子上頭角崢嶸地昏迷，要麼就是在苦逼苦逼地煉製魔藥，很少有第三種狀態。
薇拉女士像個正常導師一般給瑪麗上課地景象，更是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不過看伊安娜思索了很久的樣子，就知道她也不清楚情況，所以獵魔人沒有再細問。
……
“……引入火魔力時要尤為小心，不僅僅因為火元素是構成混沌魔力四種基本元素當中最暴躁最難以控製的……”
“……更因為任何火係法術在汲取魔力的過程中，都會因魔力的滲出帶來遠遠超過其他魔力的痛楚……”
“而這極易讓經驗不足的施法者失去對魔力的控製，導致自焚。”
“這也是艾瑞圖薩隻會傳授一門無害的光照術來入門火係法術，且禁止在學院中使用這一係法術的原因……”
隔著很遠，獵魔人就捕捉到了薇拉的聲音。
聽著女術士似乎真的在上課，而且教的還是最危險的火法術。
這可不是小怪物可以學的課。
等靠得再近些，艾林頓時感覺到體感的溫度提高了許多，仿佛靠近了一個火爐。
耳邊薇拉的聲音停下來後，傳來了瑪麗的咒語吟誦聲。
“……”
待獵魔人和伊安娜轉過一個彎。
一團炙熱的光照亮了夜晚。
緊跟著。
“呼——”
這團光落在地上，瞬間就擴展成一片長寬差不多兩米的燃燒火海。
一股股熱流向將空氣都加熱到扭曲，隔著至少百米遠的艾林都感覺置身炎炎夏日的正午。
威力驚人。
不過獵魔人卻借著火海的光看到施法結束的瑪麗，臉上蒼白地得都有些病態。
且緊皺著眉毛，抿著嘴，額頭上滿是汗珠。
看著十分痛苦。
過了將近半分鐘，才哼了兩聲，緩過氣。
薇拉看著瑪麗的樣子，不太滿意地搖搖頭：
“你要習慣這種感覺，習慣火焰灼燒血管的痛楚，否則你始終無法自如的用出閃焰術，更不談其他更強大的法術了……”
“以你這樣的魔力水平，火係魔法就是最快提高戰鬥的方法了，沒有之一……”
“我知道了，導師。”瑪麗又喘了一口氣，擦了擦汗，似乎正準備再來一次。
這時。
火海的呼嘯聲漸漸減弱，兩個女術士都聽到了獵魔人學派徽章的嗡鳴聲。
“艾林，你怎麼來了？”薇拉驚訝道，“是缺什麼材料要用嗎？”
獵魔人聞言一囧。
他過來就隻能是因為缺材料嗎？
見薇拉抬手像是要打響指，獵魔人連忙搖搖頭，阻止道：
“不是缺材料，不是缺材料，是有件事情想請教您……”
接著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薇拉。
“二十萬奧倫確實少了……”女術士點點頭，“以食屍生物油的價值，少於一百萬都算便宜的。”
“不過……”
“你真的打算賣配方嗎？”
艾林聽到這話心頭一動。
從老公爵出價到回來的這段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不缺錢。
狼學派暫時也不缺。
因此他自然不想賣食屍生物油這種，能給他帶來有源源不斷利益的配方。
可是有一個問題。
狼學派的獵魔人不到一百人，把配方卡在手裡，隻賣魔藥他們也賺不了多少錢。
或許即便老公爵下的單，他們都完不成，反而得罪了大金主。
更何況他們是獵魔人不是煉金術士，不可能為了這麼點錢，將時間放在煉藥而不是狩魔上。
這會使得食屍生物油不僅沒有加強學派，反而大大削弱了。
雇傭平民，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談泄不泄密的問題。
在這個貴族都還有文盲的獵魔人世界，要培養能加工劍油的平民，本身就耗資巨大，而且周期還很長。
至於與老公爵合作……
若是隻有配方是你的，地方和人都是貴族提供，還想著像前世得公司企業一樣合夥分錢……
那隻能說小瞧了這些貴族的胃口。
所以經過短時間思考，獵魔人並沒能想出一個合適的方法。
“薇拉女士，你覺得保留配方更好嗎？”
艾林試探性的問了一句，然後將自己的這些顧慮通通說了出來。
不過還沒等薇拉說話，一旁瑪麗就詫異地出聲了。
“艾林，伱為什麼會想要賣配方？”
“導師不是有幾座煉金工坊嗎？”
“艾瑞圖薩的學生使用的魔藥，基本都是從這個工坊生產出來的。”
幾座煉金工坊？
還是北方大陸唯一所術士女校——艾瑞圖薩的指定合作商。
獵魔人驚訝地看向薇拉。
他知道女術士有錢，但沒想到竟然會這麼有錢。
而且……
獵魔人回憶了一下。
難怪在凱爾莫罕時，無論想要什麼材料，女術士都能打個響指就傳送出來。
前幾天，也是一個響指就在聖像室裡召喚了一大堆魔材……
也對……
這賣魔藥的，魔法材料能少嗎？
女術士點點，道：
“你如果相信我的，我可以安排一些人生產魔藥……”
見艾林的表情有些茫然，頓了頓解釋道：
“之前還以為你不想將創造出來的魔藥流傳出去，隻給狼學派的獵魔人學，就沒有提這件事……”
“要是你想委托我們生產，我可以不……嗯……隻收百分之一的雇傭金……”
百分之一……
這不是白給他打工？
獵魔人感覺有些亂。
“那老公爵……”艾林懵懵懂懂地問道。
“我會安排人和他商量采購的價格和數量的，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商人……”
這一刻。
獵魔人發現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他好像白考慮這麼多的。
從頭到尾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死死抱住薇拉女士的大腿……
僅僅這樣就夠了。
不過，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個吃軟飯的。
艾林掙紮了幾秒後，大手一揮，堅定道：
“百分之十……百分之十的傭金吧，百分之一太少了……”
“好好好，”薇拉沒有拒絕，溫柔的笑了笑，道：
“都聽你的。”
……
食屍生物油的事情解決後，艾林自然沒有去維瑟米爾那裡的必要。
見薇拉和瑪麗對今天發生的事情感興趣，便將一路的經過都說了出來。
伊安娜在旁邊時不時補充兩句，氣氛很融洽。
直到獵魔人突然想起過來時看到的那一幕，好奇地問了瑪麗一句：
“怎麼突然想起來學習火係魔法的？”
連他都知道瑪麗原來的誌向是成為和薇拉一樣的煉金術師。
沒道理學習這種又痛苦又危險的法術。
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魅力，能讓一個天賦超群的女術士改變自己的誌向。
那可太自作多情了。
卻沒想到瑪麗聽到他的問話後，原本甜甜微笑、露出兩顆可愛虎牙的笑容頓時一收。
瞪了他一眼後，輕“哼”一聲，偏過頭似乎開始生悶氣。
這讓艾林愣了一下，好像有些回過味來了。
不過沒等他想清楚。
在伊安娜“哈哈哈”的笑聲中，薇拉白了她一眼，然後樂嗬嗬地道：
“瑪麗這是為了……”
話音未落。
瑪麗不知道從哪裡湧現出的勇氣，大膽地打斷了女術士，連聲大喊著“不是！不是！不是！”。
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艾林推搡出了這個小院。
“你彆聽導師瞎說！我不是為了你！”在伊安娜越發大聲的哈哈大笑中，瑪麗通紅著臉強行辯解道。
薇拉可還沒說到“為了”之後的那個部分呢……
艾林心想。
不過看著女孩臉頰上像是要燃燒起來的色澤，他擔心這句話一說出來就會真的爆燃。
所以明智地閉上嘴巴，點了點頭。
這反倒是搞得瑪麗某名地有些失落，心裡比摻雜在混沌魔力中的火元素，還要迷亂和躁動。
一時之間沉默了，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今夜月圓。
月色如水，傾瀉在庭院裡，將碎石的地麵都點綴成朵朵銀白。
瑪麗就數著地麵上的白點，想將心裡某些感觸說出來，但組織了一下語言後，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段話：
“狂獵……我們真的能打敗狂獵嗎？”
“我問了問導師，真的連她都無法不加吟唱地，施展出那樣威力的魔法……”
“也不覺得現在的巫師當中有哪個能釋放出來……”
“而這樣的狂獵卻隻是那一大群骷髏騎士中的一員，我……我……”
“我們一定能打敗它們的。”獵魔人語氣堅定。
瑪麗看著艾林。
突然發現原來那個和她差不多高的小獵魔人，才半年就已經長高到讓她隻能仰視了。
月光倒映於貓瞳，仿佛圓月躺在澄澈的大海。
夜風吹來淡淡的血腥味，都令人莫名覺得信賴與安心。
“我知道了……”瑪麗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好像沒有必要再說什麼了。
“現在回去嗎？”她看向黑暗中閃著燈火庭院。
獵魔人想了想，這時候回去以伊安娜的脾氣，說不準還會捉弄他們，就搖了搖頭：
“不了，時候不早我先回聖像室了，替我向薇拉女士和伊安娜嬤嬤說一聲。”
瑪麗點點頭，又看了艾林一眼，見沒有其他事情後便轉身向回走。
沒走多遠。
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獵魔人的聲音。
他說了一句“謝謝”。
然後又說了一句“保重身體，注意休息”。
於是。
女孩的臉上頓時勾起了比月色還美的笑容。